被孙子绑架的中国老人!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8 23:00:13


“我妈妈说我女儿特别像我小时候,她帮我带孩子,像看着我又长大了一遍。”曾经看过这样一条网友留言,让人心里温暖又酸酸的。


这一次,我们把目光聚焦“老漂”妈妈——把儿女辛苦抚养长大之后,年迈的她们又背井离乡,帮儿女照顾他们的儿女。


杭州某小区的“老漂族”在带娃。


此前,国家卫计委的流动老人健康服务专题调查显示,在全国2.47亿流动人口中,流动老人将近1800万,占了7.2%。照顾晚辈、养老与就业构成老人流动的三大原因,其中,照顾晚辈比例高达43%。


记者对话了几位“老漂”妈妈,她们的苦乐,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生活被孙辈彻底套牢,但付出得越多,反而越被儿女嫌弃;而当孙辈甜甜地叫上一声“奶奶”“外婆”,她们又喜笑颜开,烦恼烟消云散。


“你没忘记给孩子喝板蓝根吧?”

一句简单的问话

让身为老漂的母亲越想越纠结

最后得了抑郁症



 

图:视觉中国 (图文无关)


来杭州两年多了,付秦(化名)睡眠一直不太好,往往凌晨一两点才能入睡,有时凌晨突然醒来,就睁眼到天亮。她时常会头晕,心里突突跳,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又什么毛病都没有。


老家的人羡慕她:跟着孩子在被称为天堂的城市生活。她总是说:还是咱们家里好。她也不止一次对女儿说:哪天你们不需要我了,我第二天就拉着箱子回家去。


62岁的付秦是老漂中的一员。


在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老年科精神科主任医师陈斌华看来,到他这里就诊的老漂有和付秦相似的症状:失眠;觉得身体不舒服但又什么都检查不出来;莫名情绪烦躁。


“这几年,来做心理治疗的老年人中,老漂越来越多,我一个月能接诊10多例吧,老年人本身就会有很多心理问题,老漂们会尤其明显。”


1、以为是老年痴呆,居然是抑郁症


病患中,陈斌华印象最深的是一位60多岁的阿姨。


“老两口从外地来照顾孙子,老先生发现,到杭州一年多,老伴突然有些老年痴呆了。”陈斌华记得,老人的症状是生活中经常忘事,比如说要给孙子做什么晚餐,等孩子放学,竟然忘记了;另外,平时家务做得很有条理,但突然什么事都做不好了。


“这种状态持续三个月,家人都怀疑她老年痴呆了。”但陈斌华诊断后发现,老太太是假性老年痴呆,其实是抑郁症,“病发的诱因是一句特别平常的话。”


有一天,孙子幼儿园放学回来,儿子问她,是不是忘记给孩子喝板蓝根了,“因为那段时间流感很厉害。她当天的确是忘记了,然后就开始自责,自己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万一孙子染上感冒,得了重病,可怎么办。”


心里有了疙瘩,她之后做事更加谨小慎微,但越紧张越出错,开始恶性循环。


“大多数老漂带孩子的时候都有很重的心理负担,虽然他们家庭关系和睦,子女对老人也认可,但老人自己很怕孩子没带好,内心紧张,压力很大,而且往往无法排解。”那位阿姨就是情况比较严重,“最终发展成抑郁症的不算多,一般10个当中有两个。”


更多的老漂们会形成心理障碍,陈斌华说:“将自己简单定位成管小孩的,所以生活围着孩子和小家庭转,极容易产生孤独感和丧失感。”


陈斌华建议,老漂们跟着子女到新的城市生活前,一定要对自己有个合理的定位,带子女的下一代不是义务,要有自己的生活,如果原来有爱好,就继续保持,还要定时定量运动,另外就是在小区里找朋友,一两个就可,能相互倾诉,舒缓情绪。


2、面不是那个面,葱也不是那根葱


栗色短发,九分裤,橘红色上衣,付秦收拾得干净利索。来杭州前,她在河南老家的退休生活轻松惬意。


直到2016年初,外孙女出生,付秦和老伴离开家,南下杭州。


到杭州后,付秦再也没跳过广场舞,“打扫卫生,做饭,照顾孩子,一天下来,累得骨头都要散架,哪还有劲跳舞。”


周末,女儿女婿会接手孩子,老两口能松口气。


初来乍到,不适感从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折射出来。大到环境气候,小到饭菜中的一棵葱。


一到夏天,付秦就尤其思念老家。“这里湿热湿热的,开空调吹得浑身疼,不开空调又闷得受不了。”付秦说起老家的气候,觉得那才是天堂。


饮食上,这里的小葱没味道,不如老家的大葱;面条都是碱面条,又粗又硬,不如老家的又细又软……一样的瓜果蔬菜,吃起来就是不对味。


刚来的第一年,她中途回家,再来时,行李箱里塞了大葱、馒头、香油,甚至芝麻酱,付秦想把老家的味道统统带来。


在杭州生活了快3年,付秦每次对女儿说到这里,都会说,“你们这里”,比如,“你们这里天气真热”、“你们这里怎么老是下雨”……


“就是觉得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女儿女婿和老两口相处融洽,但付秦一直觉得自己是客人:她把随身衣物都放在行李箱里,晾晒自己的衣服也极少去女儿卧室的大阳台,而是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外扯了一根晾衣绳。


只要女婿在家吃饭,她做饭前总是要先问女儿:“这个他(女婿)吃不吃?”


3、离家出走,去火车站的公交车也找不到


所有情绪总要有一个出口,去年年底,付秦“爆发”了,她在一天早上,离家出走。


导火索是件小事:付秦那几天眼睛做了个小手术,有些不舒服,当天早上她起床说前天晚上没睡好,眼睛又痛了。老伴和女儿一个忙着做早餐,一个洗漱,没听到她喊疼。


付秦的失落和孤独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当时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我要回老家。


她出门才发现,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坐车去火车站。平时的生活就是小区周边:买菜、遛娃。她几乎没有单独坐过公交车。这里对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隐约记得和平广场有一趟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她去了那里,准备去火车站。但最后,付秦还是被孩子劝了回来,女儿特意带她去熟悉了小区周边的公交线路,“其实家门口就有车去火车站。说实话,我妈不知道如何去车站这件事,比她离家出走更刺痛我。”


女儿曾和付秦商量,他们可以请个保姆,但付阿姨不同意,“请人可是一大笔钱。”


经历了离家出走风波后的付秦,最近几个月内,结识了小区里另外两位老漂,偶尔会拉拉家常,她也开始早起晨练、饭后散步。


她说,自己对这里大概不会有归属感,“但会多想想开心的事,慢慢调整自己。”


用不惯洗衣机,心比身体更累

“老漂”妈妈的一天



 

早上7点10分,目送着外孙女点点走进学校,黄阿姨转身往女儿家走去,这一路要走上三四十分钟。


“权当锻炼身体了。”清晨的凉风吹动有些花白的发丝,撩过她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她顺手一捋,笑着说外孙女没出生的时候,她有空就去跳广场舞,后来就没时间了,“那时候想,等点点上小学我就空了,结果又有了豆豆(外孙)。”


去年二宝出生,刚刚准备轻松一下的黄阿姨再次被“套牢”,每天的行程几乎要精确到分钟,耽搁不得。早上6点不到,起床、打扫卫生、准备早餐;6点50分,叫外孙女起床,催着她洗漱、吃饭;7点10分,送去学校。


“点点马上要参加市里的健身操比赛,每天得提早30分钟到学校集训,我也得早些起来。”为了让孩子早上多睡几分钟,女儿在学校对面买了一套小户型,给黄阿姨夫妻俩住。这样一来,就又多了一套房子的卫生要打扫,女儿说请钟点工,她哪里舍得。


早上7点50分,到女儿家,天气正好,楼下的小区花园里满是抱着孩子散步的邻居,黄阿姨跟熟悉的朋友打过招呼,匆匆上楼。“这会儿豆豆奶奶带着他在小区里遛弯,我正好打扫卫生、洗衣服。”


“洗衣机洗不干净,我还是喜欢手洗,夏天衣服薄,洗洗也很快的。”再快,也要洗上一个多小时。“习惯了,也不累。”她说。因为下午要去做白内障手术,所以要洗的衣服昨晚提前洗好了,她总算能坐下来歇一会儿。“要说累啊,心累。”黄阿姨看了一眼请假回来准备陪她去做手术的女儿,“喏,我们做这么多,他们还要嫌弃。”


“也不是嫌弃,就是生活习惯不一样,每次都是为一点点小事吵。”黄阿姨的女儿说,上次跟妈妈“闹翻”就是为了一盘隔夜菜,女儿要倒掉,妈妈舍不得,吵起来,气得黄阿姨打包行李回了湖州老家,说再也不回来。


如果不来杭州,黄阿姨和老伴的日子会过得很舒服,跟老同学、老战友聚聚,爬爬山、打打牌。“我还算好,在杭州还有老同学、亲戚,她爸真是除了家里人一个熟人都没有,每天买菜烧饭接外孙女放学,都成家庭煮夫了。”


嘴上说再也不来了,两个星期后,黄阿姨还是回来了。“生气还是生气的,但我们家点点太贴心了。”一说起外孙女,黄阿姨语气就变软了。虽然跟女儿吵翻了,但女婿隔三差五带着外孙女去探望老两口,每次去点点都要悄悄拿两个水果去给外公外婆吃,“有次还拿了她自己的两百块零花钱给我,说给外婆用。”


母女没有隔夜仇。“人不来,心里还是想着他们的,大的刚上小学,小的没满周岁,他们两夫妻工作都忙,就算请个阿姨,总不放心。”黄阿姨说,家里每个人都不能少,一个人有事,这条环环相扣的“工作链”就没法正常运作。


一般来说,上午是最忙的,下午能稍微休息下,到了晚上又是一波忙碌。


正说着,门外传来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在楼下遛弯的豆豆回来,黄阿姨人还没站起来,脸上已经笑开了:“我们豆豆来了,玩得开不开心啊!”早上10点多,豆豆睡了,差不多12点左右会醒。她匆匆换了鞋,带好材料,准备去医院。白内障手术虽然当天就能回家,但第二天还要复诊,家里一堆事都缺不了人,就像黄阿姨自己说的,连生病都不敢生,“这回要不是他奶奶在,我都没时间去动手术。”


黄阿姨在换鞋,她女儿悄悄叮嘱记者:“报纸上能替我说一句话吗?谢谢妈妈,爸爸妈妈都辛苦了!”


我的两个老漂妈妈

一个辛苦而孤独

一个焦虑而操劳

讲述人:杨桃,85后


 

“来,宝宝,给姥姥抱抱!”视频那端,远在千里之外的妈妈,向我刚满一岁的女儿梦梦伸出手。


“宝贝,摸摸姥爷的鼻子吧!”我爸赶紧凑上来,贴到摄像头前。而梦梦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盯着手机屏幕,突然扑到我婆婆的怀里大哭起来。婆婆赶紧搂住梦梦,一边安慰我爸妈:“没事,她只是看你们有点眼生了。”爸妈红了眼圈,视频通话被迅速切断。


我和老公都是新杭州人,彼此的老家都在千里之外的中西部城市。为了照顾梦梦,我的婆婆和妈妈,轮流来杭州当“老漂”。


都说婆媳关系是天底下最难处的关系,在带孩子上,我也面临一地鸡毛。


从让娃自主入睡还是走着晃着睡,到用不用枕头和学步车,坚持“科学育儿”的我,因为和老一辈育儿观念不合,屡屡争吵。有次,因为赌气,婆婆抱着梦梦对她说“你妈妈不要你了”,这句话引起一场大吵。婆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半天,而我趴在梦梦的小床前,默默流泪。


其实,我知道婆婆辛苦。公公去世,婆婆把全部的爱倾注给我们小家庭。她勤俭、爱干净,从早到晚闲不住,洗衣、做饭、打扫……连我摆放的装饰松果,她都要洗净晒干。每天早上,为了让我们多睡一会,婆婆五点多就起床了。我们上班后,有时梦梦闹腾起来,婆婆连饭都吃不上,只能热个馒头。梦梦生病时,她就抱着梦梦,靠在床头一整夜。每晚,睡次卧的她生怕吵到梦梦睡觉,连厕所都不敢上。


我也时常能感觉到她的孤独,有几次很晚了路过她房间,还能听见手机消息哒哒响起。来杭州后,她加入老家人在杭州的QQ群,她高兴地告诉我:“有个老乡,就住在我们隔壁小区!”她最大的乐趣,是每天下午遛娃时,能和小区其他带娃的老人聊上几句。


我妈妈时常担心我和婆婆起争执。她也想常住杭州,但无奈我爸身体不好。在杭州的日子里,妈妈两头操心。如果哪天打电话给我爸没接通,她就紧张得额头冒汗。原本身体健康的她,被诊断为高血压,心理测试也显示,她有轻到中度的焦虑症。


也只有回到老家,两位老漂妈妈,能回归她们原本的生活:婆婆爱社交,常常和一帮朋友去户外爬山徒步;我妈则可以去菜市场买她喜欢的水灵灵的蔬菜,再去江边捎几条刚钓上来的鱼。


这一年,妈妈飞了九趟,腰不好的婆婆,也被迫坐了好几趟高铁往返。


今年过年,爸爸也来杭州了。他们怕打扰我们,偷偷掏钱在对面的酒店公寓订了房,住着并不舒服,但妈妈笑呵呵地说:“你们在哪,家就在哪里啊!”


大年夜前,妈妈问我要了一个小小的福字,还拿了几枝绿萝回酒店。之后我抱着梦梦去看他们,妈妈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墙上贴着福字,绿萝插在瓶里,竟有几分家的样子。那一刻,不知为何,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子女身家上亿,老人却哭到天亮

杭州首个“老漂族”工作室的故事


 

,研究社会学,她创建了杭州首个为“老漂族”服务的“幸福家园工作室”。


“一开始也是因为身边的老漂族特别多,听到很多他们的故事。”方秀云的家在嘉南公寓,一个单元12户,其中家有“老漂”的就有七八户,“我先生跟我说起他一位老漂球友的故事,子女身家上亿,但他却常常失眠,甚至哭到天亮。我是研究老年社会组织的,我先生就说,为什么不去帮助这些老人呢?”


图:视觉中国 (图文无关)


那是2012年,工作之余方秀云在“鲍大妈聊天室”当义工。“于是我想到把这个聊天室复制过来,给老漂们提供一个疏导负面情绪的渠道。”2013年开始做,一开始没有固定场地,就把老人们请到家里,喝喝茶聊聊天,交朋友,“参与的人也不多,主要是我们单元楼里的老人,后来知道的人多了,周边社区也有老人加入进来。”从最初四五个人,发展到现在五六十人。


如何帮助“老漂族”融入新的城市生活,建立有效的社会支持,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2016年6月,文新街道阳光社区提供了一间社区配套用房,给“老漂族”幸福家园工作室作为固定活动场所,方秀云请来了自己的同事、朋友,给老人们讲课,让他们学习剪纸、花艺、手工制作等手艺。“我们的工作就是帮助老人们重建朋友圈,创立学习圈,让他们在新环境里尽快建立新的社交圈。”方秀云说,聚会时间之所以定在每周三下午,也是因为上午他们忙着送孩子读书、买菜、搞卫生,根本忙不过来,只能下午抽一两个小时聚一聚,形式也很自由,感兴趣就来,不感兴趣就不来。对特别内向或心理压力特别大的老漂,他们还会请心理专家,提供“私聊”服务,方秀云自己就经常与老人们“私聊”。


幸福家园工作室的形式可以复制吗?“当然可以。”方秀云说,这个形式并不复杂,只要有社区愿意牵头做,她很乐意分享经验。她透露,已有别的街道社区来向她取过经。


如果你身边也有这样的“老漂”妈妈、爸爸,

请感恩他们的付出,

并包容他们的不完美。

也希望你能对他们说一声,

“我爱你,辛苦了!”



延伸阅读:


中国“老漂族”生存现状:社交缺失融入难


对随迁老人来说,异地养老带来的不确定性、不适应性的风险很大,要妥善协调处理好户口登记制度与社会福利制度的分合机制。


该分时分,该合时合,这样才有可能真正实现让“老漂族”将“他乡作故乡”。


作者:彭训文

来源:


5月9日,北京朝阳区某中心小学门口。下午4时20分,放学时间到了。两位老人跟随人群进入学校大门接孩子。几分钟后,奶奶背着书包,爷爷拉着孙子的手走出校门。来到一辆套着灰帆布的三轮车边,爷爷骑车,孙子坐后座,由于位置太小,奶奶没有跟随上车,而是用东北口音招呼老伴:“赶紧走,音乐课别迟了”,看来爷孙俩还要赶个场子。孩子奶奶告诉记者,他们来北京照看孙子已经4年了。校门口,熙熙攘攘的接孩大军中,操着各种口音的老人占了多数,银发垂髫相伴回家成了普遍场景。


在中国,像上面这两位东北老人一样的随迁老人还有很多。本该在故土安度晚年的老人们,为了帮助子女照顾晚辈、操持家务而漂泊异乡,媒体将他们称为“老漂族”。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此前发布的数据显示,中国现有随迁老人近1800万,占全国2.47亿流动人口的7.2%,其中专程来照顾晚辈的比例高达43%。那么,他们在异乡过得好吗?他们对中国完善社会保障制度有什么新要求?记者为此进行了相关调查。


1

天伦之乐与社区“隐形人”


 

贵州贵阳,一座发展速度惊人的中国西南新兴城市。陈阿姨是这个城市里醒得较早的一批人。每天早上5时,64岁的陈阿姨就起床了。简单洗漱后,她迅速前往附近菜场买菜;半小时后,开始准备早餐。她需要记清楚,孙子不喜欢吃面条,儿媳不爱吃香菜。7时30分前,她必须把孙子送到幼儿园,11时接回家吃饭,下午2时送回幼儿园,两小时后再接回来。上午,陈阿姨要准备孙子的午餐,傍晚还要准备全家人的晚餐。这是孙子上幼儿园期间陈阿姨每天的固定日程。


3年前,从贵州省兴义市一所小学教师位置退休后,陈阿姨来到贵阳帮着儿子照看孙子。看着孙子一天天长大,和家人享受天伦之乐,陈阿姨“累并快乐着”。


在北京市朝阳区南太平庄社区居住的马阿姨最近心情则很差,屡次想带着孙女回东北农村老家,却说不出口。2年前,。由于不会说普通话、不识字,在这里,她的朋友圈只有儿子、儿媳;能称得上点头之交的邻居只有一个;平均每月在社区遛弯的次数只有一次……这个社区10多栋住宅楼里塞满了几千人,但对马阿姨来说,都是陌生人。只有面对8个月大的孙女时,她才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孩子们回来后,马阿姨常常感到很失落,“他们回来后,要么看电视、玩手机、逗孩子,要么还要忙工作。我理解,他们白天累了一天,不想说话很正常。”


在北京市朝阳区、丰台区等地走访调查期间,记者发现,缺少朋友、想家、孤独、不适应,成为很多随迁老人的共同特征。由于没有本地户口,医保报销困难,一些“老漂族”甚至不愿意去医院看病。《北京社会治理发展报告(2016—2017)》指出,由于语言和生活习惯的差异,加上亲朋旧友远离等原因,随迁老人与迁入地生活产生隔阂,甚至鲜少出户,成为社区中的“隐形人”。


“‘老漂族’正处在‘半城市化’过程中。”北京大学人口所教授穆光宗对记者表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口处在流动、分离和聚合的巨大变动中,随着迁徙人口的定居化和家庭化,越来越多的老年人作为“从属人口”也卷入迁徙人口的大潮中。城市“老漂族”不断壮大是中国人口城市化水平不断提高的结果,也带有城乡二元结构和户籍区隔的特点——人户分离,同时反映出中国家庭养老模式的合理性和隔代育幼的现实性。


2

“连根拔起”与“融入难”


 

3年前,北京城市学院公共管理学部副教授、中级社会工作师苗艳梅,带着学生在北京市昌平区C社区开展随迁老人社会融合服务研究。调查发现,这些随迁老人均来自外省市,其中农村、乡镇占了一半,照顾晚辈的占70%。他们对北京的好印象主要集中在能够家庭团聚、交通方便和“首都光环”,不适应主要集中在环境气候、语言交流、风俗习惯、人际交往等方面。


在苗艳梅看来,社会交往缺失是很多“老漂族”思乡的重要原因,“有个老人跟我们吐槽,这边家家户户门都关着,谁也不理谁,哪像我们在老家,住的都是自己建的房子,邻居之间经常互相串门。”


列夫·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句话十分适合用于形容“老漂族”的生活状态。老人们与子女共同生活,一方面可以有效整合家庭资源,共同应对养老和育幼的双重挑战;另一方面,当一个随迁老人面临被“连根拔起”的新生活时,家庭成员间的摩擦和冲突很可能加剧。


在和苗艳梅的研究小组认识之前,63岁的韩阿姨对儿媳的生活习惯忍无可忍。,平时很注意节俭的韩阿姨对儿媳的买买买很看不惯。偶尔和儿子说几句,儿子还劝老人不要过问年轻人的生活习惯。她平时做家务、带孩子本来就很累,心里的委屈无处诉说,老伴又不在身边,也没有认识的朋友,从不参与社区活动,重压之下她就一直想带孙女回湖北。


,‘刑满’(孩子上学)就能回家了。”苗艳梅说。

  

更令人不安的是,由于出现社交行为阻碍和融入困难,很多“老漂族”可能产生精神抑郁等心理疾病。有数据显示,在老年群体患抑郁症的人群中,尤以随迁老人居多。


在苗艳梅接触的C社区随迁老人中,一个从河北唐山来帮忙带孩子的老人就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她唯一的女儿因为孩子上学搬到学区房后,留下老人独自在C社区生活;后来在老家的老伴去世,更让老人觉得自己是一个累赘。苗艳梅说,老人觉得自己被女儿抛弃了,又回不去老家,成了多余人。


“对‘老漂族’来说,离开家乡的最大风险是与包括养老保障、医疗保障、社会交往与熟人熟地等社会支持系统脱离,导致养老风险被无形放大。”穆光宗表示,到了老年期,老年人会固守自己的思维模式和生活方式,执着于“熟人圈子”,抗拒“陌生人圈子”,由此产生的压力感、隔阂感和边缘感等不良心理感受,会影响他们对老年生活质量的评价。


3

让“老漂族”真正快乐起来


 

如何让“老漂族”们快乐起来?这是苗艳梅在研究中想得最多、做得最多的事。

  

为了让“老漂族”之间、他们与本地老人之间熟络起来,苗艳梅联系当地社会工作站,组建了“你来我往,快乐分享”文化融合小组、随居而安——随迁老人社会支持小组及促进随迁老人融入社区生活等相关活动。从最基础的相互认识,到在养生讲座、法律讲座上踊跃答问,再到积极参加社区组织的歌咏比赛、志愿巡逻,和本地老人结伴买菜,很多随迁老人通过参加小组活动,有了参与社区活动、服务社区的热情,对融入城市也更有信心了。

  

经过苗艳梅研究小组的心理辅导,以前看不惯儿媳妇买买买的韩阿姨如今能够体谅子女的生活方式,儿子、儿媳也注意考虑老人感受。苗艳梅还鼓励韩阿姨积极参加社区活动,建立自己的朋友圈。如今,韩阿姨走在社区里随处可以碰到熟人,见面都打招呼,“感觉心情开朗多了,生活比之前有意思”。

  

“我心安处是故乡。”苗艳梅说,对于随迁老人来说,最怕的是心不安、在他乡的感觉。所以,培养社区归属感很重要,一方面可以让他们住得安心、开心;另一方面,很多老人将来可能留下来养老,越早融入问题越少。

 

专家表示,漂泊的老年一族要做到老有所安,既要内安其心又要外安其身,这需要家庭支持和社会支持,前者强调孝亲敬老的代际反哺,后者重在破除医养分离的制度藩篱。

  

“随迁老人要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快乐老年》一书作者袁志发对记者表示,从随迁老人自身来说,要学会5种快乐:一是学会享受天伦之乐,因为与儿孙团聚,本身也是一种快乐。二是学会交友之乐,要在社区多交友,通过谈天说地、倾诉心中不快来减少烦恼。三是学会运动之乐,可以根据自身身体条件,适当做些运动。四是学会学习之乐,学习能增长知识,提升境界。境界高了,万事想得开,快乐自然就多了。五是学会享受兴趣之乐,要学会培养书法、绘画、唱歌、跳舞等兴趣,“做出一道好菜,也是一种快乐”。

  

从儿女来说,要对随迁老人有足够关爱。“你如何关爱孩子,就应该如何关爱父母。”袁志发说,儿女要对随迁老人多一些包容、忍让、陪伴、理解。多挤出一些时间,和父母多谈心;多带着孩子和老人外出逛逛。“在放长假时,要带着父母回老家看看,这时候老人一定会有一种特别的快乐。”

  

此外,为帮助“老漂族”融入城市,政府和社会各方面也要不断努力。在北京市房山区,由该区社工联合会开展的集体做美食、集体生日会、歌唱比赛等随迁老人社区融合项目,让500多名随迁老人在社区找到“家”的感觉。一些养老机构也加入其中。例如,大美枫林公司开展的“壮心苑”项目,正尝试配合社区建立随迁老人服务站,通过开展书法、绘画、歌舞等文化活动,让他们真正快乐起来。

  

苗艳梅建议,除了政府购买服务,政府还要做好非独生子女的外地户籍随迁老人与迁入地城市社会福利、医保报销等方面的制度衔接。同时要立足未来,健全社区养老照护体系,如设立社区日间照料中心,以缓解随迁老人可能面临的生活难题。

  

“构建起异地养老的社会支持体系十分紧迫。”穆光宗说,对随迁老人来说,异地养老带来的不确定性、不适应性的风险很大,要妥善协调处理好户口登记制度与社会福利制度的分合机制,该分时分,该合时合,这样才有可能真正实现让“老漂族”将“他乡作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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