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考骨 / 穿越天堂的手(连载一)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引子

“我跟你讲一件事。”


   正喝着茶,眼前这个老头忽然就把嘴凑到了我耳根上,不晓得这老家伙有啥事情这么神神道道的,我也将耳朵凑了上去,想听听他到底要跟我说啥。


   “我跟你讲这件事你可不能跟任何人讲,特别是诗儿!”


   “你跟我还卖什么关子啊!还真没见过你这副样子,到底啥事你说啊!”我扯着嗓子就喊起来,心里琢磨着自己这一喊诗妹就该听见我来了,都是老头今天怪里怪气的不让她出来见我,也不让我进去找她。


   可老头立马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小心翼翼地在那嘀咕:“唉!你别喊!”


   “你要让我别喊,你就快说啊,你到底要跟我说啥事,没事我自己进去找诗妹了!”


   “别……你听我说……”


   老头又吞吞吐吐憋了半天,我再也受不了,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起身就要往屋里走。


   老头却一把拉住,终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我下巴差点掉地上。


   “我怀疑诗儿已经不是人了!”


   我愣了半刻,抬手就去摸他的额头,大夏天的还挺凉,于是皱着眉头说了句:“没发烧啊……”


   “烧你个鬼!”老头鼻子一横,“我自己女儿,我会乱说么?!”


   看来老头不像是开玩笑的,他憋了这么半天说出的这句话绝对不应该开玩笑,即使要开玩笑也不能拿她女儿,她的宝贝女儿开玩笑啊。


   联想到这好几天来,他都说诗妹不在家,今天说在家了,我匆匆赶过来,他却开始请我喝茶,怎么也不让我见她。可这喝茶也喝得没一点意思,我能看得出来老头紧张的很,心里装着一肚子的事,他屡屡欲言又止,我早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但也不能蹊跷到这个份上!他竟然能说出“诗儿已经不是人了!”这种话,这他奶奶的是什么状况?但看老头样子又不像瞎说,我意识到这事情似乎有点严重,不,应该是非常严重了,老头肯定有什么更具体的事情瞒着我,我得好好地和他讲。


   “你说诗妹……诗妹不是人了?嗯……我也觉得诗妹不是人……”


   “啊?!你也觉得?”老头听了我的话反倒更吃惊,因为这几天来他也晓得我连诗妹的面都没见过。


   “我觉得她是天使,白衣天使。”我一脸认真地回道。


   老头又恨我一眼,厉声道:“马元庆!你个小子,我现在没功夫跟你开玩笑!”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大了点,神色慌张地回头往屋内张望了几下,又凑到我耳朵上,说了一句。


   这句声音太小,我几乎没听见,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又说了一遍,这次我终于听见了,他说:“我把诗儿打死了!”


   哐当!我整个人都被雷劈了,身子一软,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头姓施,我叫他老施,就打个老师的谐音,也算尊称。


   老施快六十了,年轻时是考古队的,跟古墓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什么样古里古气的东西都摸过,什么样奇奇怪怪的事情也都见过。现在退休在家,仍然喜欢把玩一些旧东西,甚是执著,按照他的话说,就是只要看着这些个东西,就觉得自个起码年轻了十几岁。


   他老伴死得早,街坊邻里们又觉得这老头怪里怪气的,而且老跟古墓打交道,怕沾上晦气,于是都不和他来往,他倒也乐得清静,一个人住一老屋子,那老屋子在镇子西头,挺大的,半木质半泥墙结构,两层楼,堂屋中一个天井,老施没事就坐在天井里喝茶,他那些旧东西则统统被藏起来,从没和人说过藏哪,只是时不时让我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捧一两样出来让我瞅瞅,我虽然不懂古玩,但至少晓得这些个东西要是碰到识货的买主,那价钱可就大了。


   不过老施声明了,他收藏的这些东西,除非他死了,绝对不会落到别人手里,钱不钱的他不在乎,如果还能碰到他钟意的,甭管花上多少钱,他照样去收了来。这时候,我也就胡乱调侃他几句:老施,你还能有多少钱啊,就这破房子都不舍得拆,已经够寒碜了!你还要再收古玩,你收的起吗?


   老施也不反驳,嘿嘿地笑,仿佛钱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事一样。

但钱对我来说还真的挺算个事。我大学毕业五年,学土木工程的,学校不怎么样,又没啥好关系,在城里瞎混了三年没找到好工作,只好回到镇上,开始倒腾一些建筑材料的事,倒也勉强能赚点过过日子。


   按说我这样的说年轻不年轻,说不年轻又年轻的人跟老施这长我一辈的老头子能做上忘年交也实在是件挺蹊跷的事,说起来别人还不信,就像别人不信老施这样的孤老头竟然有个水灵灵的女儿一样。


   他女儿叫施诗,这名字简直太有诗意了,听着就觉得高雅,不过到了我嘴里就变成了诗妹,谐音就是师妹,纯正的武侠味。诗妹在镇中心的人民医院当护士,那就是白衣天使呐,温柔体贴,美丽大方,多少男人的梦想。这个梦想刚好砸在我脑袋上,马上冒起无数个幸福的大头包,让我一度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幻想中,连做梦都能笑醒。碰到那些驴头狗脸的房地产采购商们摆脸色的时候,我只要想一想我的诗妹,立马就能脸上贴金,马屁开花,保准让他们嘴上长出茄子,俨然转化为标准的照相脸。


   为了诗妹,我偶尔还能胡乱诌出一句诗:阳光日大地,生活真美丽!


  可就是这样一个诗妹,被他老爸怀疑不是人!要知道,老施就这么一个女儿,比啥都宝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郑重其事地放过话:“我女儿是我这辈子最最喜欢的宝贝,你小子运气不错,给你捡到了,但你要是对她有一点不好,就别怪老头我不客气!”


   那时候诗妹就撒着娇问他:“爸,既然我是你最宝贝的,那我让你陪我逛逛公园你怎么又不肯啊?整天就知道跟你那些旧东西呆一块,也不理我,这算是宝贝我吗?”


   老施只好抬头看天井,无言以对。


   “好啦,爸,跟你开玩笑呢,嘿嘿,元庆哥哥很疼我的,你就放心吧!”诗妹这话说得简直能甜死我,我就只能嘿嘿地笑,不过我看的出来,老施对他女儿的疼爱那肯定是没的说的,毕竟就这么一个,又没了老伴,朋友也不多,退休后不再怎么往来,他感情上唯一的牵挂和寄托不放在女儿身上还能放哪去?


   老施算的上半个老顽童,跟我相处也不讲究辈分,全然不在乎我这个准女婿有没有尊敬他,平常见我空着,准得拉着我一起喝茶,下下围棋象棋之类,偶尔还能搬出一把破二胡让我坐着听他拉几段,当然这些都是小调剂,他最乐意的事就是捧出他宅子里的宝贝,然后一样样给我看,给我讲,讲那些宝贝的来历、故事、传说等等,老头果然是个才子,海阔天空地讲,正好我也很感兴趣,听准丈人滔滔不绝地说这些奇闻轶事实在是人生的一大乐趣。


   但老施每每讲完都会指指我坐那椅子,感叹一声:“唉……以前英子就坐在这上面……”


   这英子就是他死去的老伴,也是我没见过面的准丈母娘,可能就因为没见过,老施每次这么指着的时候我都会感到脊背发凉……


  就上周六下午,诗妹说回家一趟,我给她打电话问你在干吗,她说帮老爸整理东西呢,脸上手上都是灰,拿着手机嫌脏,然后就挂了。等到晚上我再打过去的时候就关机了,我又给打座机,老施接了电话,说她已经睡了,我就没再打。


   可等到周日下午我再打过去的时候,诗妹手机还是关机,我就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匆忙赶到老施家,没想到老施告诉我诗妹在家里睡了一晚,早上已经出门了。我又赶到她在医院边自己租的那屋子,我有钥匙,开门进去看还是没人啊。抄起电话开始给她几个小姐妹和同事打电话,得到的回复统统是不知道,没看见。


   这就奇了怪了,难不成失踪了?我再次赶到老施那里,老施的表情就有点奇怪,但我没留意,就听他说:“噢,诗儿刚跟我打过电话,说去乡下的姑妈那了。”


   既然知道诗儿不是莫名其妙失踪了,我也就只好作罢,单单奇怪她怎么都不跟我打个招呼就走了呀,连手机都一直关着,等她回来,看我不好好让她补偿补偿我!至少得给我做一周的糖醋里脊和鱼香肉丝!只要一想到她的这两样拿手菜,我的眼睛就开始发亮,下巴上淌下来的口水都能用来抹桌子!


   但这天我的下巴差点就合不上了,老施说我的诗妹已经不是人了,而且他亲手把她打死了!


   我跌坐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个变故比喜马拉雅山的造山运动还要剧烈,好好的诗妹怎么就不是人了?怎么就被打死了?


   “老……老……老施……你……你……你把诗妹打死了?”我用手把自己的下巴往上一托,半天终于也憋出了几个字。


   我真希望老施像往常一样,咧嘴开始大笑,但他没有,只是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第一章

“诗妹的尸体现在在哪里?”我咽了口唾沫,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和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施朝屋里指了指,我腾地站起来就要往屋里走,老施再次一把拉住了我。


   我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哗啦啦往下掉,声泪俱下地说:“老施……不……爸!诗妹死了,你好歹也让我去看看她的尸体吧?啊?”


   老施看到我哭,却不为所动,皱了皱眉头赶忙说道:“你哭什么呀!我是说我把诗儿打死了,但是你听到我最先跟你说的她已经不是人了没?”


   我机械性地点点头。


   老施又继续说:“诗儿没有尸体!不,诗儿现在还不是尸体,她还是个活人!”


   我脑子被搅糊涂了,老施这到底要说什么意思啊?刚说自己把她打死了,又说她还是个活人,这不明显的自相矛盾吗?尽管我此时脑袋里一片糨糊,至少也能分辨得出来这话完全就是矛盾体啊!


   老施见我没头没脑地抹着眼泪,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索性拉着我的手,悄悄地进了屋,踩着吱嘎作响的木质楼梯,上到二楼。


   这上面光线很暗,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可以看到大量的灰尘在飞舞,但走廊上各种老旧的家具都干干净净的,可以看出刚被人抹过没多久。


   我们两个声音轻得跟做贼似的,老施带着我来到走廊尽头,这里有扇木门,正是诗妹的闺房。只见他抬手轻轻地敲了下门。我心里在想,不是说诗妹已经死了吗?他敲门干什么?难道死人会来开门?或者还是有别的人在房间里?


  正在思考的当儿,房门却开了,我一看,这不是别人,不就是诗妹嘛!活生生的诗妹啊!我马上破涕为笑,就要张着双臂来个独创的元庆式拥抱,没想到老施在一旁重重地咳了几声,我就只好尴尬地变了个手势,转向去拉诗妹的手,诗妹穿着一套白色睡衣站在房门处,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我的眼睛。


   等等,这眼神好像不对啊,诗妹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我啊,我有点不明所以,正好已经摸到了她的手,我心里忍不住暗叫了一声:好冷!的确,她的手出奇地冰凉,立夏都已经过了,气温又这么高,诗妹的手没道理会这么冰冷啊,简直就跟冰块似的!我马上又去摸她的额头,没想到这次她却躲开了。


   我一脸焦急地说:“诗妹,你不是生病了吧?你一个护士,怎么都不懂得照顾好自己,我都还指望你以后能好好照顾我呢!快跟我去医院!听话!”我开始拽诗妹的胳膊,但她仍然一动不动,我只好回头向老施求救。


   老施也一脸关切地说:“诗儿啊,你身上这么冷,肯定是生病了。你看,元庆今天也过来了,我们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诗妹站着仍然没动,张了张嘴,冷冷地说道:“不去,我没病。”说完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和老施面面相觑,我彻底傻眼了,这诗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平常见到我老远就开始乐了,那美丽的笑容直接就能甜死我,今天她怎么这么冷淡,而且全身冰冷,说带她去医院她还生气似的关了房门。


   我又一脸不解地看老施,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答案,老施轻轻叹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我跟他下楼。我本来还想再敲敲门,看看诗妹到底怎么了,但老施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蹭蹭蹭下了楼来,把我按在座位上,自己则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你快说啊!都急死我了,诗妹这几天到底出了啥事?”我没心思喝茶,一个劲地催老施。


   老施又猛喝了几口茶,但这哪像喝茶,完全就是在灌酒。等到一整壶茶水都给灌完了,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愿意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讲一遍。


  以下是他的话:


   上个礼拜六,我嫌家里灰尘杂物太多,就到附近请了个钟点工来给我打扫打扫,那姑娘弄了一上午,等到差不多我就让她回去了,你也知道,我摆宝贝的那地方不能让别人晓得,于是只能让诗儿过来帮我拾掇,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一拾掇就出事情了!


   诗儿心细,连那些台座啊柜子啊架子啊等都给我缝里缝外的擦拭干净,并把各种物件都一一码放整齐,就因为她整得太仔细,也不知道从哪翻出一个盒子,奇怪的是我竟然不记得自己收藏过那么一个盒子。正在愣神的当儿,诗儿就把盒子给打开了,我一看到盒子里那东西,就有一种非常非常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没法跟你形容,可能跟着了魔一样。我冲过去一把抓起盒子里那东西!诗儿肯定看到了我的反常行为,我听到她似乎在问我发生什么事了,但是当时我的脑子好像不受自己控制,我……我……我抓起那东西就狠命朝她天灵盖上……砸上去了……我当时就只听见“哆”的这么一个声音,就是那东西砸在她头上的声音,你根本就没法知道我听到这个声音是什么感觉……但是这一砸我就马上清醒过来了,然后……然后我就看到诗儿头顶上的开始冒出血来……鲜红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额头淌下来……她倒下去之前看了我一眼,就是那种想不通的表情……她一定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她亲爸爸我会往她脑袋上砸那么一下……呜呜……


   老施越说到后面越说不下去了,眼角两行清泪滑过,一时语塞。


   我听到他嘴上模拟的那一声“哆”,仿佛是硬生生地砸在我自己的头上,这记沉闷的声音似乎砸碎了我的整个世界,从此我与诗妹将阴阳两隔,我的眼泪也跟着老施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可我忽然想起才刚刚见过诗妹啊,她看起来不还是好好的吗?除了手有点冰,眼神有点怪之外,看不出她已经被打死了啊。


   我把心里的疑问告诉老施,老施抹了把眼泪,悄声问道:“你不觉得诗儿现在很奇怪吗?”


   我说:“奇怪倒是有一点,但是不像是被你打死了,倒像是真生病了。”


   老施想了一会,继续问:“你有没有感觉到,诗儿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诗儿了?”


   我这才回想起来她站在房门时的眼神和动作,因为一个人的神情和动作都是有其个人风格的,很难改变,但是那个诗妹的确跟以前的诗妹不像,倒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而且她仿佛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对老施也没有任何感觉,她表现得似乎认识我们又似乎不认识我们,总之那种状态非常别扭,越想越让人不舒服。


   老施看我不语,又继续说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一直不让你过来看她了吧?”


   我的喉咙仍然哽咽着,很难受,只好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当时打下去的时候确定用了非常大的力道,而且我亲眼看着血从她头顶汩汩地往外冒,她倒下去以后我怎么叫她摇她都没反应,眼睛就那么睁着,我当时也无法相信她就那么死了,我坐在地上抱着她,嘴里不停地喊着‘诗儿你快醒来……诗儿你快醒来……’但是她仍然一动不动,鼻子里已经没有气了,身体也越来越冷……我抱着她坐那里坐了一夜,想着关于她的一切事情,想着她第一次开口叫爸爸……想着她小时候穿着他妈给做的小花裙,傍晚站在门口等我回来,可我一旦去工作都是起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想着她才十几岁的时候,他妈就这么去了……想着她懂事地跟我说,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放心吧……想着她上大学的时候每个星期都给我写信……我就那么一边想一边哭啊……哭着哭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然后呢?然后诗妹什么时候‘活’过来的?”我在“活”这个字上犹豫了一下。


   “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诗儿的尸体不见了,身边那滩血迹竟然也不见了!”


   听到这里,我忽然一拍大腿,说道:“会不会那天的事其实是你在做梦?”


   没想到老施立刻给否定了,他说:“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但是见到诗儿以后我就觉得那不是梦了。你应该知道周末的时候诗儿也喜欢睡懒觉,但是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是5点左右的样子,我醒来就立刻想跑到她房间去看看,我小心地开了房门,但是开进去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房间里没开灯,光线很暗,因为我之前以为那是一场梦,所以我希望她现在正躺床上睡觉,于是就走到她床前想去确定一下,但是床上没人,一摸被子,凉的,我就有点慌,在想那件事到底是不是我的梦境,正在思考的当儿,我往旁边一瞥,猛然看到诗儿!她……她正坐在镜子前,一声不响地地梳着头!动作缓慢,一下又一下……你要知道那时才5点多,天还没亮呢,我被吓得吓得不轻,但一想到她好好的,还能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于是问她‘你这么早就起床啦?’她却没答话,反而说道‘下次进来记得敲下门。’那音调很冷,根本不像平常的她,但我当时没多想,只好尴尬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睡得习惯不,然后就退出了房间。”


   “她5点钟起来梳头,这件事的确不寻常,但是也不能说明有什么问题啊。”


   “你别急,听我继续讲。知道她已经起了床,我就去外面菜场逛了一圈,买了几个菜,又顺带了几个包子和两袋豆浆,回来后就去叫她下来吃早饭,但是没应我,我想也罢,她有时候也不吃早饭,于是就做自个的事情去了。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我就在想这都到了准备午饭的时间了,诗儿怎么还没下来准备午饭呢?于是又上楼,敲了她房门后,她就是刚才你见到的那个态度,整个人给人感觉就很冰冷,说不上的奇怪。我的心里就又开始发毛了,想起周六下午的那件事情,我越想越不对,仔细回忆周六一整天所做的每一件事,以及每一个时刻,太多的细节让我渐渐确定那绝对不是梦境,而是发生的事实……尽管我千方百计地找理由来否认自己的想法,但后来那个‘诗儿’的表现却印证了我的猜测,我真的已经把诗儿打死了,而现在那个诗儿已经不是原先的诗儿了……”


   老施顿了顿,我没说话,继续听他讲。


   “她当天中午没吃饭,晚上也没吃饭,不管我怎么叫她都没有下来吃饭,甚至整个白天都没有走出房门半步。但是到了晚上大概8点多钟的时候,我听到她下了楼,赶紧跟过去,问她话,她却依然不应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站在那棵桃树边上,幽幽地说着什么,又仿佛是在唱歌,她那个样子让有点碜人,我不敢走近去问,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站在树边说了多久,我后来渐渐地听清楚了,她似乎是在吟诵一首古词。”

第二章

在我认识诗妹以来,不记得她对诗词方面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如果她在晚上吟诵词句,那确实显得反常,于是问道:“有没有记下她念的什么词?”


   “她像是在念又像是在唱,很长很长时间,我没有听清楚,也听不太明白,让我再想想……嗯,似乎有几句听见了,说什么人生倏忽……杀气朝朝……一生辛苦……后面又是什么汉家天子……沙场白骨……对了又念到了一个地名,长安,她念的有点像古白话文又有点像诗词歌赋,太长了,我听不太真切,能记起来的也不多,但能感觉到她似乎有一种特别悲伤惆怅的情绪。她就一直念啊念啊,后面的我没再听,等她念完了,我一看表,已经12点多了,我实在熬不住,就走过去叫她回房睡觉,但她却没有一点要睡的意思,而且我跟你说,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看到她睡过觉!”


   “没有睡过觉?这么多天都没有睡过觉?”我心里冒起一股寒意,一个正常人一般三四天不睡觉已经到极限了,而今天是周四,从上个周六到今天已经整整5天了,诗儿要是真的5天没睡觉,她就应该不算正常人了。


   “嗯,至少我没真正见过她在睡觉,她白天的时候就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去敲门她马上就能开门,晚上她会到院子里走走,还是念唱,念唱的内容也没多少重复,似乎每天都是新的,我真不知道诗儿是从什么时候在哪里学来的这些词句,所以经过这么几天的观察我基本可以确定她已经不是原先的诗儿了,她更像是被某种东西附身了……就是俗话说的鬼上身。”


   “鬼上身?你以前不跟我说你做了一辈子的考古工作还没见过真正的鬼么?”


   “我是没见过,但是我没见过不能代表没有,你说是吧?诗儿现在这个样子,确实很像被鬼上身的情形。”


   老施说的鬼上身我觉得有点玄乎,于是仔细再想了一遍,说道:“我们先不谈鬼,假设一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诗妹被你砸了脑袋,然后身体和精神上都出现了一系列的变化,激发了人体的某种潜能,比如可以长时间不睡觉,而且在思维上也引起一些反常的表现,让她忽然有了来之不尽的灵感,比如创作诗词歌赋等等?”


   老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你讲的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也许她的身体变异了,但是我想不通一个人在整整五天之内,不仅没有睡过觉,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喝过一点水,你觉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她如果是变异了,那也变异得完全不是人类了!”


  联想到她冷得跟冰块似的小手,再结合老施这个“不是人类”的定义,我终于能体会到他这几日来的复杂心情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诗妹已经不是原先的诗妹,至于她是否死了,现在是否已经是鬼魂还无法确定。


   我心情沉重地问道:“那诗儿是真的死了?现在我们看到的那个是鬼魂?”


   老施却摇了摇头,说:“她现在是什么东西我不确定,但也不是鬼魂,因为我前天傍晚好说歹说请了老张过来陪我下盘棋,我的目的就是为了确定下她是不是鬼魂,结果老张看到诗儿竟然也打招呼了……”


   “你说诗妹是不是被穿越了?”我想不出个头绪,没头没脑地问道。


   “啥?”老施一脸莫名其妙。


   “穿越啊……喔……没啥,你不懂,现在网络上的年轻人都喜欢写的一种题材,因为你说诗妹晚上一个人吟诗,可以吟诵很久,我就想到会不会是被某个古代的女子给穿越上身了……不过即使是这种情况,也不该不吃不喝的啊……”


   老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跟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诗妹的身体看起来仿佛还是以前那个,但我和老施都知道她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她了,她的种种行为表现太诡异,没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老施又沏了一壶茶,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则开始计划着如何把以前那个可爱善良聪明美丽的诗妹找回来,想各种可能的办法。


   “老施,那个盒子里的东西现在在哪?”我忽然想起了他砸诗妹使用的凶器。


   “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那东西不见了,连盒子都不见了!”


   我疑惑地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醒来后我就没见过了,我搜遍了整个房子都没再见过,就跟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似的。”老施的回答让我很失望,因为我回想起他描绘的细节,他是在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后才忽然着了魔似的砸向诗儿,诗儿就是被那东西砸死的,然后又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那么唯一能解释得通所有事件的可能性就落在了那个东西上面,但现在老施说它不翼而飞了。


   “有没有去诗妹房间里找过?”


   “诗妹房间我就第一天进去过,后来就没进去过。”


   “好,如果你确定自己是真砸了诗妹,而且是用那东西砸的,那东西就不可能无缘无故不见了。而现在看起来所有事情也都是由于那东西所引起,所以我们必须!一定!绝对!要找到那东西,你说过整个房子你搜过了,唯独诗妹的房间没有,那么基本可以肯定它就在诗妹的房间里。想想看有什么办法把诗妹支开,我们进去找找?”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咽了口唾沫,看向老施,希望他能理解那东西的重要性,并和我一起想办法找到它。


   但我发现老施仿佛没在听我说,而是直直地盯着我背后。我回头一看,诗妹正冷冷地站在那里……

我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不知不觉暗了下来,不知道诗妹是什么时候下的楼,就那样一声不吭地站在我背后,我刚刚说的话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我忙站起身,扯了个笑容,略显尴尬地说:“诗……诗妹……你……你什么时候下来的啊?”


   “刚刚。”她的声音仍然是那么冰冷,从她那苍白的嘴唇里蹦出来,显得有几分诡异。


   我抬头看看天井,一轮弯月已经挂上了灰白的苍穹,淡淡的月光和着仍未完全黑去的天色,洒在堂屋里,那光线不甚分明,而诗妹的身影也开始影影绰绰起来。


   看她正要往院子里走去,我朝一旁的老施使了个眼色,在背后喊住了她,随即说道:“诗妹……那个……我肚子饿了,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外边吃个饭?就你们医院边上那家‘吸不溜面馆’,我好久没吃了,怪想念的。”


   诗妹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还是那种诡异的眼神,我被她看得发毛,浑身不自在,她似乎也察觉到我的窘态,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幽幽地吐出几个字:“房间里没有盒子。”


   我当下就一惊!她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听到我之前说那话了,让我不用使这么蹩脚的招数来支开她,但我立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道:“盒子?你说的什么盒子?我只是让你陪我去吃饭嘛,你听,我肚子都开始抗议了!”


   诗妹这下却不回答,转身就继续朝院子里走去,我继续在后面喊:“我们也好久没去电影院了,听说这几天刚上映一部大片,叫什么来着……唉……想不起来名字了……反正就是大片,去看不?”


   诗妹不再回话,走到院子里,站在那棵老桃树下,真的开始念唱着什么,声音相当凄婉,加上她穿着的那袭白色睡衣,在黑暗中摇摇曳曳的,没见过的人肯定会以为是白衣女鬼,说不出的诡异。


   这时候老施在我肩头轻轻拍了下,然后也走到院子里,对着诗妹说:“诗儿啊,你都好几天没出门了,班也不去上,我今天就是想让元庆来带你出去逛逛,没想到你还是不肯出去,也罢!元庆啊……既然你过来了,总不能让你饿肚子,那我就陪你出去吃个饭吧。”


   老施说完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我不晓得他这是啥意思,但看那神情,也只好跟着他出了院门。


  这院门朝南开,门口是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两米宽,路那边是一片农田。老宅子的西面是一个不大的水塘,水质还算清澈,老施也算是文化人,贯彻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思想,所以在东面和北面养了一片小竹林。


   刚刚在院子里老施说要陪我去吃饭,但是走到水泥路上的时候,他却一把拉着我往小竹林里拐,贴着围墙,悄悄地绕到了老宅后面。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浓密的竹叶几乎将月色完全遮挡了,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老施往前摸,也不晓得这老家伙的视力怎么这么好,在这黑暗的小竹林里摸黑走路还能健步如飞,我吃力地跟着他往前走。


   “哇……嘎嘎嘎嘎嘎……”忽然有一个碜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紧张地捅了捅老施问那是什么,怪吓人的,他说没事,夜鸟在叫呢。我说老施你这是带我去哪吃饭啊,今晚上吃竹子么?可我又不是国宝……牙口不好……


   老施从鼻子里哼我一声说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说我现在心里有点慌,而且这竹林里乌漆抹黑的,指不定啥时候头上就挂下一条竹叶青,我怕!


   老施就开始数落我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我真后悔同意你跟诗儿来往,以后要是碰到啥事情你肯定第一个跑没影。我说这哪能啊,你放心,,肯定保护好诗妹,但是我就怕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到了。”老施忽然说道,然后就看到他蹲在地上开始捣鼓什么,我说原来你是来挖笋呢啊?!


   “别废话!跟我来,赶紧!”老施低声说道。


   我猫了身子,凑过去一瞧,他奶奶的,这竹林里竟然还埋了扇门,老施把门掀起,下面露出一段阶梯!原来是暗道啊暗道!我在心里感叹道,平生第一次跟着别人进入一条暗道,心里竟然有了一分激动。


   老施催着我走下了阶梯,把那门关上,这下就一片漆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第三章

我正要抱怨这黑灯瞎火的咋整,就听到老施说话了,他的语气显得相当郑重:“元庆,你听好了,这个密道我是第一次带别人进来,按说你和诗儿还没成事,算是外人,我不该带你进来,但是现在诗儿出事了,我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你小子人挺实诚,又这么喜欢我家诗儿,我多少算是放心把她交给你的……”


   我知道老施说这话什么意思,赶紧接到:“老施……不!爸……您放心,不管诗妹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即使真……反正这辈子我非诗儿不娶,不管您答不答应,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爸!”


   嗤地一声,老施擦亮了火柴,从边上拿过一盏油灯,点起,往密道深处走去。


   这密道刚好一人高,宽度仅容两人同时通过,壁上没有浇筑水泥,但经过板压将泥土夯实,从打造方式上来看,似乎是解放前的手艺,也不知道具体是在什么年代挖的。


   “我说,爸,这密道不会是逃难用的吧?”我跟在后面,问老施,其实想起刚才他那郑重的表情,我猜测他这很可能是要带我去他藏宝贝的地方了,但我不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


   “不是,你跟着我走就知道了,没多远。”老施头也不回地说道。


   很快就又碰到了一扇相当厚实的木门,老施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模样的东西,在那木门把手上转了一下,门就往墙里退进去了。


   进去后却是黑漆漆一片,我打量了一下,除了一张破旧的大椅子和墙角的一堆土豆之外,啥都没有,这更像是农家藏粮食的地窖。


   老施径直走到地窖深处,回头对我说道:“我的所有宝贝都藏这里了,现在带你进来,后面的话我就不用说了吧?”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仍然点了点头,指着墙角那堆土豆嘟囔道:“这哪有什么宝贝啊?该不会就这些土豆吧?”


   老施也不反驳,招呼我过去,抬高了油灯,往头顶一指。嘿!那上方竟然还有个不起眼的洞,洞顶一张窨井盖大小的木板。他指挥我将那破椅子搬过来,踩上去,顶起那木板,就爬了上去。


  到了上面,老施举着油灯走到一旁,拉亮了电灯,煞白的光线让我忍不住遮了下眼睛,等我看清楚周围后,再次张大了嘴巴,差点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才是他藏宝贝的地方!


   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小型的博物馆,周围尽是各朝各代精美的器物,连摆放的架子台子等都是用数种上等的名木制作而成,它们每一件都古色古香,仿佛有着灵气一般,穿透了千百年的光阴,仍然散发着摄人心魄的气质,连我这个门外汉都被老施收藏的器物之多、之美给惊住了,虽然它们的名字我连一个都叫不上,但是它们所带来的震撼却能够让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得到。


   “小子,发什么呆呢?快跟我过来!”老施也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些东西,却站在一旁急急地说道。


   “那个……爸……您这些东西太晃眼了,我给迷住了……”


   “别废话了,赶紧过来!我跟你说,现在诗妹应该还在院子里,我们现在从这里出去,就能进到屋里,趁她不注意,赶紧去那房间里找找盒子看!哎……跟你说话呢!别发呆,快!”


   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听到老施这么说才收回自己的神思,真想不到他还能来这么一手,似乎叫调虎离山计……没等我多想,就看他走到一张檀木桌子边上,往桌面底下那么一掏,只听到骨碌碌的声音响起来,一个柜子朝旁边移开了,现出一道暗门,我赶紧跟着他走进去,发现又来到一个地下室,老施说现在这个地下室已经在老宅子下面了,从那门出去就可以进到屋里。


   果然出了门后,来到了一楼的小储藏间,这里堆满了各种杂物,我们轻手轻脚地跨过去,然后转到大厅,我往屋外一瞧,一个白色的身影还站在院子里,于是赶紧猫一般地蹬上了楼梯,老施则跟在我后面。


   “你不是出去了么?”猛然间一个声音从院子力幽幽传来,我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糟了,被发现了!立马收住了脚步。


   我回头一看,老施已经蹬蹬蹬地下了楼,我刚要跟着他下去,却瞥见他右手放在大腿外侧朝我摆了几下,然后就朝外喊道:“噢!我们才走到了没多远,元庆那小子突然说要上……上大号……但是没带手纸,这不是让我回来给他拿几张么?唉,你说这小子怎么这样啊,吃饭前竟然说要上大号……”他在“上”这个字上反复强调了重音,然后一边说着一边朝院子里走去。


   我听明白了,他这是暗示我诗妹并没看到走在前面的我,只看到了老施他自己,反复在“上”字强调的意思则是要我继续上楼去诗妹房间里找盒子,但他奶奶的好歹也编个正常点的说法啊,竟然说我吃饭前要上大号还叫老头回家拿手纸,这算啥事啊?


   不过这时候也没什么办法了,我用更缓慢更轻柔的步伐上到了二楼,来到诗妹闺房门口,轻轻转动门把,幸好没有锁上,于是立刻闪进了房间。

其实诗妹的这个房间我是第一次进来,里面的布局根本就不清楚,而且此刻她就站在院子里,我不能开灯,只好借着从雕花木窗外照进来的丁点月光,在房间内翻找起来。


   房间不大,陈设却挺多,进门右手边一个大衣柜,正对一张老式木床,床头靠窗,窗边一架梳妆台,还有其它各式各样的木质器具及装饰,东西太多,我一时不知道从哪找起。联想到之前老施说看到诗妹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景象,我想那盒子说不定就藏在梳妆台的台柜里面,于是走了过去。


   可还没走到梳妆台前,刷的一道人影突然在眼前闪过,我心里立刻起了毛毛,心想难道这房间内还有人在?!可再定睛看去,原来是那梳妆台上的椭圆形镜子,我摸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直骂自己这点芝麻绿豆般的胆子,活该被镜子里的自个吓到。


   平复下来后,赶忙蹲下身去掏那柜门,却掏不动,我俯下一看,好家伙,还上了把锁!不过这种弹子锁可难不倒我,小时候皮惯了,没事就找别人的锁开着玩,现在都还能弄两手,于是掏了自己的钥匙,唏唏嗦嗦地撬起锁来。


   “叭嗒……叭嗒……”


   等等……好像有什么声音,但这明显不是我撬锁的声音,更像是踩着拖鞋走路的声音。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始仔细听,那声音一下一下似乎还挺有规律,而且就在这个房间里,我赶紧回头一看,房间里没其他人啊,那声音却还在继续着,马上我的头皮开始发炸,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拖鞋声是哪来的?


   我不敢多想,但直觉告诉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声音,否则盒子还没找到,我就先被这个声音给活活折磨死了。竖起耳朵仔细听,似乎来自木床那边,但是床上挂了蚊帐,光线这么黑,根本就看不清楚蚊帐里面有什么,我提着胆子掀起蚊帐,却看到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什么不对劲的。


   我一拍脑袋,暗骂自己完全就是吓秀逗了,既然是拖鞋声,怎么可能往床上找?于是把头探到了床下,摸摸口袋,还有个打火机,哗地一声,火光撕开了床底浓重的黑暗,我在最里面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我只有在电视里看到过:一双绣花鞋,只有古代女子才会穿的那种绣花鞋。


   这双绣花鞋就那样趴在床底的最里面,鞋尖朝外,正对着我的脸,这时候我注意到那“叭嗒……叭嗒”的声音忽然没有了,脑海里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冒出来:难道那“叭嗒……叭嗒”的类似拖鞋声是这双绣花鞋发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一双鞋子它自己在走,而且是在床底?我使劲晃了晃脑袋,再去看那鞋子,这一看不要紧,我的腿立马打了个弯,身子一软,就跌倒在地上——那鞋子真的开始朝我走过来!


   此刻,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鞋子铁定是被鬼魂附了体了,我必须马上逃出这个房间,否则肯定会被这鬼魂给弄死,说不定是弄成现在的诗妹那样。


   可是我的腿脚却不听使唤,就像被鬼压床了似的,动都动不了。这时候打火机已经发烫了,我条件反射把它甩了出去,四周又陷入漆黑一片,只听到那“叭嗒……叭嗒”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我抡起胳膊往嘴巴里一塞,使出吃奶的力气咬了一口,只觉手臂一痛,一股咸涩的味道从牙齿缝里渗入口腔,我整个人终于激灵了一下,蹦了起来,转头就要往门外跑。


   可是刚转身就撞在了什么上面,我抬头一看,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正在上方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第四章

我的妈呀,这次真的是撞到鬼身上了,我心想怎么死也不能被鬼吓死,索性闭上了眼睛,打算让自己昏过去,可他奶奶的手臂真痛,我昏不过去!不行,昏不过去也得装昏。


   可那鬼没放过我,竟然开始抽我的脸,一边抽一边还在念叨着什么。我在心里咒骂这变态鬼的祖宗十八代,可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对了,这鬼分明在叫我名字啊。


   只听他压着声音叫道:“元庆……元庆……你小子快醒醒!真吓晕了啊?不会吧?”


   我终于听清楚了,这竟然是老施的声音!


   一股无名火顿时从丹田里冒出来,我扯开喉咙就要大骂,可一个“你”字还没发出来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嘴巴。


   “别喊,是我!”老施说话声音还是那么低,“东西我找到了!”


   我一把拽开他那根手,好奇战胜了愤怒,问道:“盒子找到了?在哪?”


   “不是盒子,是盒子里那东西,正挂在诗儿的腰间!”


   “靠!你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到现在才发现她腰间那东西?我都快被你吓到第七人民医院去了!” (注:第七人民医院为我们县里一家有名的精神病院)


   “咳!我是无意中发现的,前几天没注意,刚刚才想起来她腰间那块东西正是我打她用的!”


   “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直接问她要过来?”


   “她刚刚出去了,这几天来第一次走到外面去。”


   “啊?她出门了?那你咋不跟上?要是丢了或者不回来了咋办?”


   “我跟不上!她就跟飞似的飘走了,我这不赶紧回来找你想办法嘛!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自己在这房间里吓成这个熊样。”


   一听到诗妹飘走了,我二话不说提脚就开始飞奔,一口气冲出房门,三步跳下了楼,窜出院子,站在水泥路上左右一瞧,正在后悔没问明白方向,就听到老施在后面喊:“西面!西面!”


   我心里想这真是心有灵犀了,我心里愁什么他都知道,脚下生风,赶紧沿着破水泥路朝西面狂追过去。


  这老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诗妹都飘出去好一会了,才上到楼来找我,这下可好,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水泥路往西没多远就拐上另一条柏油马路,这柏油马路是通往邻着镇的村子的,因为我们这边是丘陵地带,地貌也有点复杂,路不好建,更不好管,这条柏油路上没有路灯,借着月色,满眼望去都是黑魁魁的山丘,只有柏油马路泛着一丝灰白色,弯弯曲曲地绕进山里面去,我也没头没脑地沿着路跑了进去。


   这里要提一下,柏油路通往的村子叫茅家坞,茅家坞又分好几个自然村落,星星点点地排布在这柏油路边上,而离镇上最近的自然村落起码也有十来里路,这十来里路中间没有任何民房农舍,只有清一色沉默不语的山林。因为路太远,车子也很少,每天进出村子的只有两辆小中巴,而且仅跑一趟,上午八点出村,下午两点回村,所以村民基本很少到镇上来,一过下午四点,整条柏油路基本看不到个人影。


   我跑了足足有十来分钟,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仍然没有看到诗妹的身影,心里想诗妹难道真的是脚不点地地开始飘着走的吗?那不跟鬼魂完全没两样了?我这原始的11路可怎么追的上啊?现在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哪怕两轮的也行啊。


   但是现在根本没时间去奢望什么车子了,我跑一路走一路,只希望尽快追上诗妹。越往山里面进去,两边的山势越黑压压地向柏油路压过来,月亮已经绕到了山背面去,路况越来越模糊。


   估摸着自己已经跑进去5里多路了,来到一个长长的上坡,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就停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跑进去,因为这个上坡的坡顶两旁有很多坟头。在公墓没建起来之前,镇上的人都习惯把先人葬到这里,我太公的坟墓就在这边,不过只有小时候来上过,后来因为路远,就很少来了,当然有坟头的地方,就自然有许多比较骇人的传闻,所以我的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往坡上走。


   而这时候我也开始思考诗妹究竟有没有往这柏油路上飘,而飘到这里面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因为我追的速度也不算慢,而且又追进来这么深了,似乎没道理追不上她啊,连个身影都没看到,会不会是我方向追错了?她从破水泥路上拐到柏油路之后没有往茅家坞方向,而是回头飘向镇子里去了?


   我一想,这个可能还是有的,赶紧掏出手机想给老施打电话,告诉他我这边跑了很久都不见人,让他往镇中心方向找找看。


   但是真拿起手机一看,竟然一格信号都没有,看来是附近没有架设信号塔的缘故了。


   四周静得可怕,连个虫子的叫声都没有,我朝坡顶望了望,黑压压的一片,只好咽了口唾沫,决定折回去,可才刚走出没几步,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给狠狠地吓了一把,揉了揉耳根才想起来:这是枪声,的声音,就从坡顶那头传过来。

紧接着我听到一个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来,然后就看到一束光线从坡顶那边甩出来,打了个弯,歪歪扭扭地朝坡底冲了下来……听那发动机的声音,再加上车灯只有一个,我判断出那是辆摩托车,可我没想到这摩托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估计下坡没踩刹车而是踩了油门,我赶忙避让到路边,可那车灯也正好打在我脸上,然后就听到摩托车上的人一声大吼:鬼呀~~竟然冲着我直直地就要撞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摩托车就跟被猛踹了一脚似地晃了一下,摔在了地上,滑出去老远。我心里咯噔一下,竟然出车祸了!这骑车的肯定摔得不轻,于是赶忙奔过去看看这个倒霉的家伙。


   那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路中间,而摩托车已经摔到了路边,抵在山脚一个土堆上,车头灯还亮着,正好照着那人,我借着这光亮去查看他的伤势。


   记得诗妹曾经告诉我,出车祸或者摔伤的人最好先不要去翻动他,如果伤员身上有骨折,比如肋骨断了,你一翻动,很可能就会使他那断裂的肋骨插到胃部、肺部、肠子等等内脏里去,插破了那就完蛋了.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先观察了会,发现这是个胖子,穿着长衣长裤,带着手套,把自己裹了个严实,脸上有几道刚划出的血痕,我又俯下身去,贴在路面上看,发现他身下也没有血渗出来,整个人除了衣裤和脸上被划破外,暂时看不出具体伤在哪。但是他眼睛闭着,仿佛昏死过去的样子,我又把耳朵凑到他鼻子边上去听了下,还有气,而且不微弱,心里感叹到还好没出人命,于是开始轻轻地拍他的脸,看看能不能醒过来。


   才拍了几下,就看到那双眼睛猛然睁开,那肥嘟嘟的腮帮子一鼓,野兽般吼了起来:鬼呀~~


   我正在纳闷这胖子摔了这么一下,竟然还能吼这么响,就看到他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开始发了疯似的狂奔。我心想,敢情他这是把我当成鬼了,连忙对着他喊道:“你别跑啊,没事吧你?”


  可他仿佛没听见似的,还在一个劲往前跑,我又喊:“你摩托车不要啦?”


   他这才停下来,回头看看我,又看看摩托车,这时候我已经走到摩托车的灯光里,我想他应该可以看清楚了。果然,在他确定我是个人之后,立马冲了过来,指着我的鼻梁就开骂:我×你 妈 的!你他 妈 的走夜路不吭声啊?!不晓得老子会摔死啊?!%&×%¥#!¥%…………


   他骂了一大串乱七八糟的,我也没回,随他骂,对于刚发生车祸还能生龙活虎骂人的家伙,我打心底里佩服,佩服他的运气,佩服他小强般顽强的生命力。等他骂够了,我问了一句:“刚才那枪是你放的?”


   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拔腿就跑,这下我可不乐意了,一把拽住了他,他一边扯我的手一边又开骂:“你他 妈快放开!你要死别拖累老子,老子还没活够……”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现在这么着急的样子,再加上之前骑车时那种慌里慌张,连下坡都踩油门的表现,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把他给吓到了,心里这么想着我就回头朝坡上去看,还是黑压压的一片。

  这时候胖子已经挣脱了我拽他的手,去扶那摩托车,我也窜了过去,趁他双手扶着的当儿,一把摘下了摩托车钥匙,扬起手说道:“嘿,胖子,老实交代,你到这里干啥来了?”


   胖子甩了摩托车就来抢钥匙,但是他没我敏捷,抓了几下都没抓到,只好哭丧着脸说道:“大哥,别玩了,快把钥匙给我,我带你跑,不然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你说清楚点!”


   他往坡顶方向指了指,语无伦次地说道:“那边……那边有鬼!”


   “真的?”


   “白衣女鬼!大哥,我不跟你开玩笑,快把钥匙还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继续问道:“你开枪了?”


   胖子点点头。


   “我&草&你&妈个大头鬼!”我当即甩下这么一句,转身就往坡上跑,这下轮到胖子呆住了。


   跑了没几步,我又回头骂道,语带颤音:“死胖子……你……给我老实呆在这里,别……别想跑!要是真有什么事,我……我翻遍整个地球都给你挖出来!”骂完就又继续狂奔。


   胖子说看到白衣女鬼,那肯定就是诗妹了,诗妹出来就是一袭白色睡衣,走路又跟飘一样的,不知情的不把她当白衣女鬼才怪,刚刚胖子开了那一枪,准是朝诗妹打的,怎么办?千万别出事啊……千万别出事啊……我在心里一个劲地祈祷着,很快就跑到了坡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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