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辞GL(20)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第一一一章



苏唯在许贝贝和杨天骄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继续一周两次的心理治疗。不过因为旁人不可以进去,所以苏唯很快就把自己的问题转换到其他层面上,不再是许贝贝的初衷了。反正从一开始那个老医生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所以苏唯就当自己是来释放工作压力的了。
有时候能够有一个和你毫无相关的人听你抱怨和唠叨,也是一件挺必要的事情。人总是在漫漫的旅途中,积攒着属于自己的私密的快乐或者悲伤,而这些东西由于太过私密,往往住在我们内心的最里面,除了自己,谁都不能触碰。时间久了,私密的东西会发酵,会生长,甚至会失控,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或者一个地方,来不断的修正它,填埋它,或者,葬送它。
《花样年华》里面,周慕云在吴哥窟对石洞说出了所有观众都知晓,但是就是一直没有被说出来的秘密,然后把它盖上,离开了。如果所有的私密情绪,好的不好的,想要忘记的想要记起的,都可以这样方便快捷的处理掉该有多好。就好像在面对一大堆的图纸,ctrl+A,然后Delete。一切,恢复到最初。

贝多芬写出第五交响曲之前,没有人会觉得需要它,可是一旦问世,我们无法想象那没有它的世界会怎样。我们的敌人永远都是时间,并且它无可战胜。个人的私密的情感,只是在人与自然之间的一条纽带。有时候可以引导你找到些什么,有时候会令你失去什么,更多的时候是带领你发现你自己,曾经或者将来的脚步。你不会知道自己的灵魂什么时候会走在你的脚步之前,什么时候会遗落在你的背后,只有那仅仅属于你的私密的记忆,像一本粗糙老旧的手写日记,提醒着你,那些过往的泛黄的记忆。
像一片树叶,曾经墨绿的痕迹,凝固成如今苍劲的脉络,却也一样生生不息。
苏唯一直瞒着童瑀。她不敢告诉她,她接受了她们的建议,尽管初衷已经变化了,但动机仍旧是那个孩子肯定会伤心的理由。但是苏唯没有料到,心理暗示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而不可抗拒。无声无息中,医生的话语就像一群白蚁,啃噬着她看不见的内里,等到她看见了异常感到了失衡,恍然发现仿佛自己身陷囹圄……
童瑀照常在医院打干扰素,低烧状态下的她,很脆弱。身体和神经,仿佛是一张杭宣,柔弱中带着韧性,苍白着她的神情。苏唯还是心疼她,会议中就工作量的问题稍微点了一下,方德高就支了个内业过来。表面上是说让那个叫做小竹的内业增强业务能力提高自身水平,实际就是协助童瑀的工作,做了些繁琐费事的杂事。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公司作实习生,表现好的有机会留下来,表现不好的就拿钱走人。但小竹似乎受了什么人的嘱托似的,特别的卖力。她就坐在童瑀左边的桌子,那里原本被童瑀用一堆图纸和资料盒子霸占的位置,如今多了一个人。
每天童瑀到公司的时候,小竹都已经来了,并且给童瑀倒好了一杯水,搞得童瑀很不习惯。偶尔童瑀先来,小竹后到,会表现得很谨慎小心,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其实早晨9点前来公司,无所谓早晚吧。内业原本是不跟人而是跟项目的,一个项目往往配备了几个内业,协助设计师完成前期工作,协助工程师完成施工工作,协助商务或者财务完成结算工作,很少有内业是专门跟着某个设计师的,除非他大牌到要配备专门助理。
因此,大抵看来,童瑀是很不习惯的。陆大侠尚且抡起袖子单干呢,自己怎么就敢配了个内业呢?她不太清楚这是谁的主意,小竹只是实习生,没有具体跟某个项目或者某个小组,弄到自己身边来,算什么?再看看河马和大陶,怎么的都觉得人家用很奇怪的眼光看自己,一个来公司不到一年的小虾米,怎么就能有个内业伺候着呢?
童瑀有点反感这样的感觉。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身边堆着一堆不会呼吸的图纸和杂物的她,有时候会很在意身边这个活生生的人在做什么,看什么。而且那样复杂的目光,总是会令她走在La cooper里面的时候,感觉怪怪的。米楠对她很客气了,因为是看见了自己生日那天,居然老板作陪吧。前台小姐早晨给她问好的语调很亲切热情,难道就因为上次苏唯拉着她的手大摇大摆的走进公司?再看看自己部门,虽然各家各户安分守己,忙着各自的事情,但谁能保证背后不会被人大肆议论呢?
她记起苏唯的那句话:有的鬼不分白天黑夜都要来找你的。童瑀忽然就觉得背后老哆嗦着。
不好。这感觉真不好。我不喜欢。
陈晨似乎从上一次的见面中,看见了童瑀踏近她的半只脚,于是她越来越热情和主动。她不再发邮件和短讯了,而是直接电话童瑀。这样子给童瑀带来的麻烦就是随时手机都捏在手里,生怕一个离开那鬼影一样的电话就跟来,一丁点儿大的事情,这部长也要亲力亲为,最后一定会拉扯到什么时候去吃饭之类的话题上。
童瑀有点受不了了。她很讨厌自己的生活被不喜欢的人沁润太多,染病一样令人不悦。若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情还没有正式交接出去,她才不会这么乖的只要是电话都接。华润那些饭局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够推掉的,总有一些时候不能够免俗,而且自己公司提请的时候也挺多的,除开自己公司的同事,陈晨一定会出现和她显得很熟络。

她开始明白了为什么公司里的人看她的眼神很复杂。也许根本和苏唯没多大关系,而就是因为华润陈晨的出现,太过频繁和直截了当,使得童瑀的身份很重叠,很浑浊。一个对方部长看起来非常喜欢和熟悉的人,谁也猜不透她背后的人脉关系是怎么组成了。也许是皇亲国戚,也许是贵人提携,也许就是每个行业里面有些不能触碰的禁地: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是天才知道这里面其实什么脉络关系都不存在,然而那天那个样子的场景,到底是不是童瑀搬了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呢?那样几乎冒险得到的录音,有意义吗?
在一次和华润商务聚会的饭局中,童瑀盯着一桌子的饭菜,觉得尤其的倒胃口。她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刚才陈晨硬塞给她的一个信封,拦车回家,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苏唯求救了,否则这事情越来越脱离自己的控制,到时候唯恐覆水难收。那个信封里面装了十来张香格里拉蓉咖啡西餐厅的餐卷,日期可以延续到2009年的131日。童瑀不屑的了一声。有点不耐烦,但其实更多的是,这段时间打针反复低烧的身体状态,令她的神经很衰弱。脾气不好。
等候一个人的心情,完全取决于这个人对你的重要性。有的人越等越来脾气,有的人越等越甜蜜。童瑀坐在书房里,挑了一本
渡边淳一的《白色猎人》,坐在灯下开始阅读。
二番町眉子和村形万里子的日记里,充斥着无法形容的欲望沟壑的深渊感觉。眼神犀利的猎人,盲兽一般的猎物,在苍茫无际的人性衰弱的世界里,没有流血却一样闻得到血腥气味的杀戮。生命充满了疼痛,而很多人还不得不用锋利的手术刀剖开自己,用一种优雅的弧度。渡边淳一的文字里,
总是赤裸裸的袒露着人性的弱点,扑面而来她从来都不能阻挡。还记得第一次看中日文对照的版本,看到二番町眉子医生那极端扭曲病态的心性,有点恶心。但却随着阅读次数的增加,渐渐可以坦然接受,最后竟然能够看到笑出来……
二番町眉子喜欢一边听着巴赫的赋格曲,一边阅读“**切除的手术书。真是个令人着迷的人。童瑀喜欢医生,但是又非常害怕医生。她对医生这个职业有着天生的痴迷,却也有着后天的恐惧。那样一半聪敏机敏,一半冰冷无情的复合体,使得童瑀能够看见两种矛盾体的复合。她一样病态的喜欢这这样的感觉,一样用剖析的目光审视过自己。
童瑀坐在那里,不知道第几次阅读这本书,仿佛自己身处那个综合病院,看着眉子和万里子在扭曲的关系中苟延残喘,妄图得到自己希望的所有。合上书本,抬头看看时钟。2145。苏唯还没有回来。童瑀觉得有点累了,闭着眼睛靠在沙发里。《白色猎人》滑落在地,那张记录着纯子最后的文字书签,悄悄探了个头出来。
几乎就这样睡着了,响起了敲门的声音。童瑀起身开门,苏唯笑眯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乖乖困了吗?苏唯放下东西,过来抱抱她,我开车的时候都快睡着了,你那路考什么时候才去考啊,老拖着也不好吧。
不想考。童瑀一不开心,本来就少字儿的话,直接从主谓宾简略成只有谓宾
为什么啊?趁着这段时间不是太忙,赶紧考了啊。苏唯不解。
忙,没时间考。童瑀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说起陈晨的事情。
不是都给你加了个人了吗?还忙?最近应该要交出去了吧?苏唯松开她,倒水喝。
不要那个人。童瑀想想还是先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小竹开始说起吧。
为什么?苏维十分奇怪,我好不容易才让方德高支给你的,你打了针就发低烧,总不能这样工作吧?或者……你想休假?可是公司不曾有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假啊……”
不要。童瑀走到一边,我不休假,我也不要小竹。
那你要什么?苏唯闻到了她的火药味儿。
…………”开始结巴了,她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苏唯走过来,轻轻拉她过来,看着自己,然后缓缓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开心?

……没有,我自己能解决的。童瑀想起苏唯身上那些压力和责任,觉得自己怎么都说不出口。
童儿,如果觉得自己能够解决的,就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很棘手的样子。如果觉得需要我的意见或者帮助,就应该及时说出来。苏唯微笑着,但是语气十分冷静,我不想要猜测你,就好像我从来不让你来猜测我一样。这样子,我们两个人会越来越累,知道吗?
“……”童瑀愣了一下,仿佛在决定着什么,然后说,知道了。
那么,现在是换一个表情,还是想要给我说什么呢?苏唯极其有耐心的看着她。
……说点什么。童瑀妥协。
于是童瑀把最近和陈晨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给苏唯作了报告,并且把那段录音也给她听了。这一切结束的时候,苏唯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在深夜的灯光下,格外的令童瑀害怕。她还未曾见到这个女人这样复杂到难以揣测的表情。一时间,两个人不说话,童瑀大气都不敢出,苏唯也少有的异常沉默……
你不应该给我说录音的事情。憋了半天,苏唯一句话就让童瑀彻底石化。
“……”她还是稳住,乖乖的坐在那里听候审判。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冒火。苏唯冷不丁这句话出来,童瑀条件反射一般的弹起来,紧张兮兮的盯着她。
啊?……那,那怎么办?她有点六神无主了。
过来给我咬一口。苏唯手一抓,童瑀像只小白兔一样被拎了过来。
苏唯却没有咬她,而是搂着她的肩膀,紧紧拥抱着她。她那虚张声势张开的嘴巴,就落在她的脖子那里,无力。童瑀放下心来。苏唯的习惯她已经差不多了解了,真的要发火的苏唯是碰都不能碰的,最好和她保持半径一米的距离,但是又必须时刻跟随着,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这样说了要咬一口发泄,但是又拥着自己的状态,只是她需要一个支点来缓解心中的感情。
如果那个陈晨年轻又貌美,聪明又伶俐,开朗又礼貌,你会动心吗?苏唯问。
不会。童瑀答
你不就喜欢这样的人吗?比你大,聪明,涵养,漂亮,礼貌……”苏唯开始一一道来。
谁告诉你的?你又开始乱猜。我才不喜欢那样的。童瑀反驳了。
你喜欢我吗?苏唯开始设套。
当然喜欢了。童瑀毫无知觉。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年老色衰,不聪明又没有涵养,漂亮就更说不上了,而且很没有礼貌?苏唯脸色一变。
呃?她有点没回过神来,我没说啊。
可是你刚不是说不喜欢那样的吗?苏唯知道这孩子已经成*****被自己绕进来了。
我没有……”无力反驳,不过自己心里已经知道被绕进来了,= =
那你喜欢我什么啊?怎么又来了?
说不好,没想过呢。我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现在想。苏唯不依不饶,依旧赖在她身上,几乎吊着她的脖子在家里四处游荡。童瑀一边准备刷牙,一边随时捉住她四处乱来的手,根本无法思考她的这个问题了。
窗外的世界很安静了。别人家窗户透着温馨的灯火,院子里草坪里的灯光柔和安宁。苏唯站在窗边和杨天骄打着什么电话,童瑀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一刻,她真的想过了,我爱你什么?随着一嘴巴的牙膏泡沫,牙刷在嘴里捣鼓着,这情形一点都不浪漫。她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镜中的自己,夜晚灯光下脸部的线条有些昏暗,眉眼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努力。24岁了,两个轮回的数字,究竟我改变了什么还是仍旧和从前一样呢?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而已,竟也沧海桑田了。
我爱你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看见的那一天开始,我也许都不知道我就那样轻而易举地爱上了你,连个理由都没有,也找不到原因。可是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却不一定有结果。我好像是第一次这样轻易地爱上一个人,带着我都说不出来的神秘味道,逃不了,

我想好了……刚才的问题,我一边刷牙一边想的。童瑀走过去从背后抱着她,无比温情。苏唯就顺势靠了过来,抚着童瑀的手,窝进她怀里,任凭她小猪一样的鼻息呼哧呼哧的在自己身上游走。
童瑀的这个一边刷牙一边想的就算现在苏唯想起来,也觉得仿佛是一件昂
贵的阿玛尼风衣里面,穿了一件廉价的T恤衫。可是她就在自己的耳边,低低的说着,还是令苏唯心中充满了微妙的甜蜜的雾气一样,瞬间遮盖了大地。
我爱你年轻貌美的现在,也爱你经历沧桑的未来。童瑀看着她眼睛,很认真。

 


第一一二章



苏唯一边举着电话,一边回过头来看着她。她从未看见过,童瑀的眼睛里,像今天此刻这样的认真和坚韧。那是经历了相遇相识相知到现在的相恋的积累和沉淀,是经过了互相接触磨合理解容纳之后的提炼和升华,是她第一次觉得童瑀不仅仅是一个只会接受的孩子了,也是一个会承诺付出的大人了。
杨天骄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苏唯眼睛一刻都不离开童瑀的脸,匆匆对那边说了句我有来电进来了,先挂了。就合上了手机。望着童瑀,似乎担心自己要错过什么了。
我爱你,苏唯。童瑀第一次这样认真而平静的说出自己的心声。
爱我什么?苏唯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了,连声音都有些颤动。
我爱你年轻美貌的现在,也爱你历经沧桑的未来。童瑀微笑。她的眉眼下面,天生的浅浅的笑纹,连同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额头的卷曲头发,成为了此刻苏唯眼睛里最美的弧度。
这世界上最是奇异最具魔力的字眼儿,就是我爱你三个字。你有没有过那样的感觉,在听见一个人给你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大脑瞬间凝固了,整个人都沸腾,所有的思维在那一刻化为灰烬,心脏骤停骤启,把呼吸也忘记了。接下来的感觉更是千奇百怪,可能欣喜若狂,可能悲伤无奈,可能是嘲讽,可能是蔑视。就宛若一杯朗姆和伏特加混合了冰蓝色的薄荷浆调制而成的大气层,滑进口腔的感觉完全取决你啜饮它的角度。
然而这三字也是最廉价和泛滥的声调。好多个时候听见从一个人的嘴里迸出来,童瑀都觉得十分可笑。她佛开它的样子,像极了在厌恶一个人的唾沫星子,避之不及。面对着面地对一个人说出我爱你,犹如在祭坛前面歃血盟誓的十字军勇士。坚毅,忠诚,信仰,奉献,高贵的姿态,怎能在这个浮尘聒噪的世界里,像一句无所谓的明天见那样,轻飘飘的从嘴边溜出来,然后转身离开。
而她现在,在对生命里的最重要的那个人,说着,我爱你。这是童瑀第三次开口,站在一个她想告诉她的人面前,第三次誓约一般的隆重。
我爱你。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爱你啊。
没办法,因为我也爱你,就是爱你啊。
我要是变成老太婆的时候呢,你还喜欢吗?
喜欢。
我脾气不好的时候呢?你还喜欢吗?
喜欢。
我不会做饭,不会熨衣服,不会伺弄你的花草鱼鸟。
喜欢。
我有时候还要欺负你。
你不是有时候欺负我,你是是经常欺负我。童瑀笑了,但是我也喜欢这样的你。
呵呵……”苏唯心里好柔软,你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如果有一天你食言,我会让你默写一万遍,头顶一盆水,脚下跪算盘。
知识青年都跪键盘,我又不是算账先生。童瑀偶尔也会调皮一下,我承诺的事情,我都会做到。我对别人都不食言,怎么可能对你撒谎?我说过的所有,即便我现在无法做到最好,我也是在一直的努力中。
我发誓:无论贫穷富贵战争疾病,顺境逆境安乐困苦,我将对你不离不弃。尊重你,帮助你,关怀你,一心爱你。我将珍惜我们的友谊,爱情,不论曾经,现在,还是将来。我会信任你,尊敬你。我将和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我会忠诚地爱着你,无人可以替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为你的成就感到自豪和快乐,我为你的失落感到悲伤和难过。我可以在你得到掌声的时候为你隐匿在人潮中,也可以在你需要支持时候站在你的背后。
如果不能够让你信任我,那么我做的这一切努力有何用?如果我无法让你感到安全,那么我呆在你身边的时候也是个问号。如果我无法直面我内心的阴霾,那么我怎能挥去它重现我的蓝天?
我只是,成长得太慢了。真抱歉。
我想把二十四成的后期工作交出去了,这样我就不用对付陈晨这个人了。你不知道,我快被她折腾疯了。童瑀指了指桌上的信封,一次性给我12张蓉咖啡的餐券,把我当成土匪对付啊。
嘿嘿……你本来就是土匪嘛。苏唯笑话她,顺势拿起那个信封瞧了瞧,还真是一大叠呢。看戳章的日期,估计是节前就要派发的吧。不过对你可真是大手笔啊,一次性12张。难道现在香格里拉都弄成人民公社大食堂了?
“……”童瑀说不出话来,摆摆手表示自己对此无可奈何。
对了,我还没仔细问你呢。苏唯拿起她的手机,你真的没吃亏?
没有。童瑀老实回答。
真的没有?苏唯再次发问。
真的没有。童瑀保持沉稳,尽管的确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一旦苏唯反复询问,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还会发慌。可想而知这样的人撒谎,是多么的容易被戳穿。
她有没有亲你?苏唯逼近一步。
亲我?嘴唇碰到了我的脖子,算不算呢?应该不算吧?但是那时候我还搂着她……啊?不好,我搂着她的!这可千万不敢老实说出来,不然她指不定想到哪里去了呢!
没有。童瑀斩钉截铁。
那你怎么录下来的?苏唯不依不饶。
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吗?就……就那样就录下来了嘛。童瑀赶紧换了一个不大高兴的表情出来,你老不相信我,我有什么办法。
苏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把那个手机放在桌上,略微有点难过的样子。她们彼此尊重,理解,给与空间和距离。苏唯从来不看她的手机短讯,童瑀从来不问是谁给她打的电话。童瑀说晚上要出去玩,苏唯只问她回来的时间,从不问是和谁去哪里做什么。苏唯周末可能一整天都在外面,童瑀从来不抱怨,她就自己玩自己的……


为什么总是有人想来抢走你?苏唯看着童瑀。
“……”童瑀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怎么给她解释或者说明。她怎么解释?很多事情一直都不是她能够控制的,她有时候连自己的都无法控制,怎么去控制别人的思维。除了尽量的隐匿自己,沉默着,安静着,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躲开这一切的烦忧。
童瑀走过去,轻轻拉过苏唯的手。
抢不走的。她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告诉她自己不离开,就足够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处于被动的状态,一味的接受着我可以接受的一切。我的生活从很早就开始被安排,我就像一艘服役的巡洋舰,在既定的线路上巡航前进。我对周围的风景都失去兴趣了,因为早就从导航图上知道了它们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曾经以为纯子不曾改变过我什么,其实现在才明白,是她让我明白了爱一个人有多好,被一个爱着有多好,这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有多好。她总说,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人能够比我更爱你。我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是否带着恨我的痕迹。然而我却知道,爱必须是两个人的事情。少一个人是残缺,多一个人是拥挤。爱就是自私,就是霸占,就是唯我才行。她改变我的,是对我自己的认识。她让我明白了,一切的力量都只是源于自己,而你才是我的理由。让我勇敢,坚定,单纯,唯一,只能是你。
也许我的身边会充斥着令你不安的东西,然而你要知道我会稳定自己的。那些诱惑也好,蛊惑也好,迷惑也好,都将是我坚定自己对你的爱的基石。没有人能够抢走我,我早就住进了你的王国,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爱。全部都爱。
再坚持几天吧,然后把二十四城交出来,你就解放了。苏唯安慰她,这录音还是不错的,你偶尔也敢上山打老虎了,不错不错,成长了啊,英明神武的童小姐。
那个时候……要是我吃亏了怎么办?童瑀想起那个时候陈晨火热的延伸和言语,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那我会让你终身铭记这次教训,不会再犯第二次。苏唯走过来看着她,她的眼神就是童瑀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时候,犀利直接的利刃一般。
我不会允许你身上带着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的痕迹和味道。我送你
香水,我送你手表,都是这个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不想像纯子那样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困住你,隔绝一切的污染和接触,可是我还是会害怕。我怕在这硕大的世界里,一旦你我分隔两际,你要我怎么才能重新寻回你?百年修得同船渡,千世修得共枕眠。万物之中轮回之间,有缘的人在整个世界上游走也能遇见彼此,无缘的人就算是面对面也无法相识相知。
我想,我开始瞒着你一些事情了,我不得不这样瞒着你了。那些渐渐浮出水面的压力,要将你从我的身边带走,我除了一刻不停的坚强自己,别无他法。我还不敢把你带到他们面前,我怕你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压力甚至是仇视,我也怕他们会伤害你。我只能一头努力应付着我的生活,一头在你这里寻求你的安慰和爱。我不相信那个老头子的话,我不会是那样厌倦了安稳才寻求刺激的人。
我知道你才是我的安稳,尽管你从来都让我担惊受怕,可是我看得见,你一直都朝着我走来。这个过程就像一个星座的诞生,瞬间的绚丽之后,看得见彼此眼底的沉沦,无涯无渊。
我爱你,比你爱我,更多更浓更绝艳。
四目相对,再怎么挣扎或者羁绊,那牵动着我无名指间血脉一承的丝线,还是把你牵了出来。
童瑀夹杂着低烧时断时续的浑噩感觉,上赶着把手里关于华润项目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了,领着小竹用了一个下午交给了负责此次尾期工作的商务。今后就是小竹跟着那个商务对付陈晨了,再也没有我的事情了,总算脱离困境了吧。想到那十二张香格里拉的西餐厅餐券,童瑀无奈一笑,把我当成什么了啊?呵呵,美食对我有效这一招你都打探到了,真是辛苦你了。
苏唯继续着许贝贝引荐的那个心理医生的治疗,每周两次。她依旧瞒着童瑀,从来不提及丝毫关于这个事情的话题,照样安排着自己的时间跟着童瑀工作和生活的节奏。可是连苏唯自己都没有发现,心理医生那些暗示性质的话,已经在她的内心潜伏着,像一个个在土里藏着的种子,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就破土而出。

毁灭性的那些天从九月二十二日开始。,天空中泛着青色的云朵,太阳不知道哪里去了,整个天际都像是一张奇怪妆容的女人的脸。突兀,奇怪,失衡。气温很奇怪的凉爽,但是透着那种暴雨前的沉闷力量。
苏唯从律师事务所回来,憋了一肚子的气。某个承建方施工队的原因,导致了甲方无法及时办理款项。这在建筑行业普遍清冷的秋季,收不到既定回收资金就等于每天都在挥霍一笔不少的钱。原本希望寄托律师单方面和甲方交涉,在甲方关键人物那里再搭点费用进去,应该不难。怎想承建方此刻正陷在另一个经济纠纷中,基本上无视La cooper这边的困难,又因为这个项目是老苏总曾经的生意伙伴参与投资的,所以这骂不得打不得的地步简直令苏唯无从下手。
打了好些个电话,和手下安排着接下来的解决方案,苏唯觉得心里面的火气还是按耐不住地一直往上窜。明天又是和医生约的时间。那一个半小时的谈话和倾吐,真的能够缓解我的压力吗?还是我这样一直不肯面对的压
力,总有一天要毁灭了我?
苏唯少有的趴在桌子上,对桌上那一叠等待她签字的文件置之不理。
有时候我真想逃离这一切。没有父母,没有公司,没有你……只有我自己,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想要玩什么就玩什么,我想走开就能够走开,我想要安宁就能够安宁。可是生活往往就这样不为人愿,想得都挺好,做到都很难,所以一直以来,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爱好长久不变:白日做梦。
童瑀那天正在教小竹竣工验收图的种种东西。很多很杂很急的事情,小竹只是一个实习生自然做不下来,而商务那边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都做完。所以虽然项目算是交接了,但实际童瑀还是在不停的参与之中,并且也没有做到和陈晨的恩断义绝
临近
下午4了,人也差不多疲惫了。小竹坐在童瑀身边对着一台电脑奋斗,童瑀坐得离她很近,并且一只手搭在小竹椅子的靠背上,那样子总之就是看起来两人感情不错,互帮互助,童瑀非常乐意教她东西帮她分担等等等等……小竹挺上进的,也很认真,但是这东西不是有上进心又肯吃苦就能做得来的,烦就烦在需要积累。等熬时间长了,习惯了模式了,做起来自然就快捷上手。不过现在的小竹,还是需要童瑀不断地提醒她哪里该做什么,哪里不该做什么。童瑀那个下午就这样懒散散的靠着小竹椅子的后背,离得很近的几乎就是口述着竣工验收的相关资料。
有些疲倦。虽然今天没有低烧,可是这接近一个月来的干扰素,还是消耗着她很大的体力。童瑀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时不时地覆盖在小竹拿着鼠标的手上,帮着她对付很多她不熟悉的东西,这样至少比她说在哪里然后小竹再去找出来要快得多。
小童你真好。小竹冷不丁得这么来了句,听得童瑀有点莫名其妙。
要不是你帮我,我就是做到后天早晨也做不好。小竹很感激她,继续说,我又不敢问别人,怕人家嫌我浪费他们时间……”
……没事没事,不用这么客气地。童瑀
笑笑。你都坐我旁边了,又接的是我手里出来的项目,我不忙你帮谁?再说你早点把这竣工验收的东西弄好了,实际上也是我自己少了一件事情,所以与其说帮你,倒不如说我在做我自己的事情。
以后我就跟着你了吗?小竹初来乍到,不懂得内业是跟项目不跟人的,所以才这么问。
呵呵……”童瑀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安排过来的人不跟着你,那就是你觉得人家没有达到你的标准了?那要是跟着你,这可是在La cooper里没有过的事情,给一个小设计配一个内业不就相当于助理了吗?那前面一排排的大侠大将们,还不恨死童瑀了。
小竹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安,又有点害羞那样,怯生生的又问了句:我是不是挺笨的,都来了快一个月了……”
当然不是了。童瑀赶紧安慰她,刚开始都这样的,不要着急,慢慢的就好了,我刚来的时候比你都笨。

“……”小竹低头。比你都笨,那不就是说你现在很笨了吗?
……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呵呵……”童瑀有点懊恼自己什么不好举例,举例大家比谁更笨啊?她看了一下小竹似乎很受打击的样子,然后心一横,如果你跟着我,我一定会教你很多的,放心好了。
嗯!我就觉得这里面你最好了。小竹嘴巴很甜。听到童瑀这么好似承诺一样的话,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马上又开始投入到工作当中。童瑀也没多想,仍旧保持着刚才那样的姿势,手把手的教着小竹,用以表示自己刚才真的不是特地说她很笨,并且自己也一定会支持她的工作,给她帮助和鼓励的。

 


第一一三章



苏唯把桌上需要她处理的东西都看过了之后,觉得尤其的疲倦。她想到和童瑀一起吃个晚餐或许自己会好一点,于是在MSN上面给童瑀发了信息:晚上一起吃饭。
好半天,酸草莓毫无知觉。苏唯已经习惯了。通常童瑀开着两台电脑工作,不在这台就在那台上面,看不到信息是正常的。于是苏唯又发了一次:在忙?晚上和我一起吃饭吧。老地方等你。然后苏唯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经过设计部的时候,苏唯特地进来看看童瑀在忙些什么,就看见童瑀一脸微笑的坐在小竹身边,手把手的教着她做竣工验收图。临近下班的公司里,人人都在耗着时间一样,没人注意到苏唯的到来。童瑀毫无知觉地盯着小竹的电脑屏幕,丝毫没有去注意自己的电脑上苏唯的信息,也没有注意到苏唯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眼神用力的盯着自己。
苏唯拎着包站在那里,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个傻子一样。无奈,掏出手机给童瑀发了条短讯:我走了,你下班来找我,我先去买点东西。
站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间,苏唯盯着那扇不锈钢铁门上映射出来的自己。
苦夏已经过去,秋意渐浓。连日来和律师纠缠于那个项目资金的回收问题上,却毫无进展。每周两次和心理医生的沟通,好像逼着自己在进行一个毫无兴趣的约会。童瑀每周一次的打针发
低烧,像一个**一样压在她的心头,而又没法和别人倾诉。
细细看着自己的样子。眼角有些明显的倦怠,头发披肩而下,发梢似乎都带着无力感。尽管刚才临走前还特意补了妆,可自己的这张脸上,仍然看不出光鲜亮丽的感觉。一整天闷在几个烟囱同时冒烟的空间里,身上一股子烟味儿。双脚在高跟鞋里觉得憋屈,手里拎着的包也越发的沉重。苏唯靠在电梯壁边,冰凉的不锈钢墙壁通透着她那颗疲惫的心,毫无知觉地跳动着重复的韵律。
总有一天,我会在这些事情里面,不是崩溃就是疯癫。

这样子可不适合吃晚饭或者约会,苏唯都看不下去了。她决定先回家洗澡换衣服。等到把自己收拾妥当,重新找回了不少新鲜感和力量感的时候,童瑀发来了短讯:今天不行,老大要我陪着她去一个饭局。
那你推了。苏唯觉得有些冒火,自己为了和你吃饭特地回来沐浴更衣,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你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而且我MSN上面给你说了两次,还过来看看你,最后还给你发了短讯,你现在才说你不能赴约?
估计推不掉的,又是华润的,那个阎胖子要来。童瑀回复。刚才一直在帮助小竹做竣工验收图纸的工作,根本没看见MSN的信息,手机在一个会议中开成静音忘记改回来了……现在老大都在收拾东西,也派好车了,怎么推委啊。
怎么就推不掉啊?我等你半天你两句话就把我打发了。苏唯生气了,一个电话打过去,那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什么都收拾好了。
我没看见嘛。童瑀听出她不高兴了,再说现在是验收的关键时刻,我不好不去拉拢关系的。
你还知道拉拢关系啊?那以前你怎么不知道啊?现在你反应过来了?苏唯十分不高兴了。
“……”童瑀一时没听明白,我很快回来嘛。
很快?哪次你快过?你今天必须给我推了,我不管!苏唯一把掐了电话。
童瑀脸上一阵阵冷汗。方德高已经收拾好了,正在给加班的同事交待一些事情。司机走出公司大门,手里还拎着今天要送给阎胖子的礼物。现在我去说我无法前往,我拿什么理由呢?童瑀还没来得及想出个理由,方德高已经走出公司大门了,不忘叮嘱她别忘了拿上几张自己的名片。

坐在商务车里的时候,童瑀给苏唯发了了短讯:我一定尽快回来,真的不能推掉了。然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苏唯的回复,也没有她的来电。到了酒店的时候,童瑀趁着去洗手间的空档赶紧给苏唯回拨了一个电话,可是铃声都响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了,连续打了三次苏唯都不接听。童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看样子,这次真的生气了……
饭局在吃吃喝喝中消磨着时间,童瑀好多次看手里的那只表。七点了。八点了。快九点了。好不容易结束了,方德高还要和阎胖子去富桥泡脚,而交换了名片的童瑀是不方便去的,于是礼貌的说自己就先回去了,祝他们玩得开心云云。刚想着赶紧拦车回去的时候,陈晨一把拉过童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到方德高面前,说我们再换个地方喝酒。这陈晨就是方德高都对她客气三分的人,童瑀怎么敢在方德高面前对她发作呢,于是半推半就的就上了陈晨的车。
保持了近三个钟头微笑脸庞的童瑀,此刻实在是挂不住了,系上安全带便不再说话。陈晨发动汽车,一路微笑看着她的侧脸,时不时地摇摇头。
你还真是个老实孩子。陈晨轻轻地说,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心情表现在脸上了。难道你对我就这么放心?连一丁点装作开心的样子都不肯给我看看?不怕我把你的质量回函写得很差吗?
你不会。童瑀似乎很有把握,稍微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线条,侧着身子对陈晨继续说,我还不至于令你这么讨厌吧?
那倒是。陈晨看着前方,有时候你也挺聪明的,在你经理面前对我还是热情又不失尊敬,一旦离开他的视线,你还是那副扑克脸来应付我。
呵呵……”童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冒火。苏唯不回复短讯不接听电话这件事情,从六点钟开始就压在她心头,好不容易熬到可以走人了,却又被陈晨拉住。每晚回去一分钟,苏唯心里的火气就多一分,这个后果童瑀不是想不到。
想去哪里啊?陈晨侧头问她,带着刚才餐桌上那瓶五粮液的余香,除了说你要回家。
那我没地方想去了。童瑀干脆就耍赖了。反正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有着觊觎之心,我干什么还装得很白痴?
那我们就停在路边,等到你想起来要去哪里再去,我正好醒酒了。陈晨把车驶入一个树影浓密的街道边上,拉上手刹。
陈经理……”童瑀刚想说什么,陈晨一只手搭过来,捏着童瑀的脸吓了她一大跳。
我以前觉得你的侧面很好看,现在觉得正面也好看。陈晨似乎从上次的事情中闻到了自己可以涉足的地域,更加的大胆和直接,你还不明白吗?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扰。
我没有什么是需要的。童瑀拂开她的手,坐得靠近车门一些,却拉不开没有解开中控锁的车门。
你需要的比我还要多。陈晨干脆关掉发动机,你需要的是机会和机遇,还需要遇见一个贵人,你需要一个空间和高度,还需要一个更大更好的环境来成长。
“……”童瑀觉得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而我需要的,只是你。陈晨摇了摇头,似乎很无奈,你无法体会我的心情。整天像一台机器不停的运作,没有激情没有刺激没有意外,像是在等死的感觉,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童瑀尽量靠着车门坐着,看着窗外毫无知觉的行人三三两两地从车外经过。
我明白就行了,你还小,你还不懂。陈晨看着她,那眼神中依旧是那种深不见底的内容和暴露无遗的躁动的心情,你就好像一本楼书的封面,吸引的是目光,重要的是内涵。而我愿意买这里的房子,就因为楼书表达的,就是我正好想要的。
买?
童瑀胃里一阵恶寒,嘴唇不自觉的紧抿,眼角上扬的同时,缓缓转回了头。
那样冰凉的眼神,就是陈晨一直想要的,可以冷却她那躁动着嘶吼灵魂的冰块。带着冰川的意味,在瞳孔中凝结成一丝不容易察觉到的深刻的浅蓝。昏黄的路灯下,看不见她的更多表情,但是那眉头皱起来的力量,还是另陈晨心里涌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鼓动。

也许,你缺少的,就是一个惩罚。你不该把我放出来。
你给我装傻的时候,我也给你装傻。陈晨盯着她,我对你可谓是我从未有过的耐心,可是现在我没耐心了。如果你肯答应,我不仅保证你很安全,也可以保证你会得到更多。我比你更担心我的安全,因为我拥有的比你多,所以我能够给你的也更多。
你喝醉了。童瑀赶紧打住她的话头,我们出去走走吧,吹吹风就好很多。
我没喝醉,不用岔开话题。陈晨笑得很自信,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我已经给你说过了,并且你也看得到我很认真地对待你。La cooper有什么好的,一个设计公司而已,还不是在我下巴下面找饭吃的。我就说得直接点吧,做设计不是靠天份的,是靠环境的。一个天才在毫无背景的环境里,只能是庸才。一个庸才在力量强盛的地方,做出来的东西就是精品。你还年轻,但是这个道理是懂得吧?
别说了。童瑀手心里都是汗。
我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怕什么啊?陈晨似乎有点不快了,浪琴有什么稀奇的,我买不起啊?我一人吃饭全家不饿的人,我就爱寻开心!谁管得找我啊?能管得住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这人疯了。不是都结婚了吗?不是都有家庭了吗?你的家庭责任感呢,你的社会责任感呢?真的是吃饱了撑出来的毛病,这副嘴脸不找人抽一耳刮子就不痛快!典型的欠揍!
我要回去了,抱歉。童瑀听不下去了,她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待着,麻烦你把车门打开。
“……”陈晨不说话,把车钥匙拔下来握在手里,只是看着她。
把车门打开,谢谢。童瑀尽量压住心头的怒火。
小童,你真的不会损失什么的,那个日本人都可以,我怎么就不行……”陈晨干脆把那次在苏格门口看见纯子和明朗追出来的事情说出来了。
陈经理,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不过我想回家了,麻烦您把车门打开好吗?童瑀觉得手都在抖了,她不去看陈晨的眼睛,不去看窗外,就看着她手里握着的那把车钥匙。
我不想你走,我喜欢你。陈晨慢慢靠了过来,似乎想用自己的身体来对抗童瑀的逃离。
你不开门,我就砸车窗,明天我把修理费亲自送到你公司。童瑀这招还算聪明。砸车,修理,公司这几个字眼出来,这商务部长如此聪明机敏,怎么听不出里面的含义。你说得对,你拥有的比我多更多,所以你比我更在乎你的安全。你输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饱读诗书,你阅人无数,但你怎么就忘记了呢?
……”陈晨干脆就拉着童瑀的手了。童瑀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和自己拉扯起来,那么这砸车的场景看来一定要开演才能表示自己的决心了。事已至此,无需多言,童瑀狠下心来,抬起自己的右手肘就朝着车窗砸去……
咚!
……疼死我了!车窗当然没碎,不过童瑀的手肘快要碎了。连件衣服都没有隔着,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和冰冷的车窗玻璃干架,她自然被自己的行为痛得龇牙咧嘴。不过还是有效果的,陈晨没料到童瑀真的像说的那样想要砸车窗了,一时之间还真被唬住了,下意识地伸手阻止。车钥匙落在陈晨的腿上,童瑀眼疾手快一把抓了过来,然后紧紧握在自己手里,像一只惊恐的动物那样死死盯着陈晨的眼睛。她觉得她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可是童瑀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观察着陈晨的下一个反应。
陈晨双手拉着童瑀的右手不肯放开,童瑀左手紧紧捏着车钥匙,右手也不敢轻举妄动。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仿佛看着一出可笑的闹剧,自己既是演员也是观众。
谁都不说话。短兵相接,一举一动都被对方掌握着。
童瑀的心里乱极了。一瞬间而已,苏唯,陈晨,纯子全部都挤到她的脑袋里,令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那原本被她刚好沉静下来的生活所隐藏的伤痛,又被这个女人轻佻的提起来,一霎那暴露无遗。陈晨的双手就像老鹰的爪子,死死的擒住她的手臂,而她的眼睛里,童瑀觉得除了那些为可名状的令她惊恐的欲念和渴求,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要逼我。不要把我放出来了。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我的那根神经。
你提起了她,你令我翻腾了我不想翻腾的情绪。一座休眠的火山,你何苦要唤醒它?

 


第一一四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汽车没心没肺跑得欢快,一只流浪狗在车边停留了一阵子,然后颠儿颠儿的跑开了,晚归的情侣挽着手臂在路灯下肆无忌惮的甜蜜。这斯柯达外面的世界,仿佛连空气都是自由的,而这里面的一切,都这么的令童瑀厌恶,焦灼,还带着委屈。童瑀却打死不说话,就等着看陈晨怎么收拾这个残局。陈晨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见过了各种稀奇古怪事情的部长,估计没料到童瑀这块骨头不是一般的难啃。
其实童瑀心里早就暴跳如雷,若不是想着工作上的牵扯,她何苦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现在家里那个人还在越来越严重的生气当中,自己却陷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早知道这样,就是方德高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也不来吃这么个劳什子晚饭!
陈经理,你喝醉了。你醒醒酒再开车吧,我要走了。童瑀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左手试探着拿着钥匙插进锁眼儿,右手警惕性的保持着和陈晨双手的拉扯。
塞进锁眼儿,拧燃发动机,童瑀在那个按键上很快的摁了一下,然后拉开了车门,伸出一只脚出去,这样就算是外面有人要关上车门,也不可能了。陈晨的双手还死死的擒住童瑀的手,似乎在找个理由为自己辩解。这么大个人了,真是荒唐!你位高权重的,真的不怕我跟你耍横?人活脸树活皮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怎么就无法摒弃你内心的魔鬼呢?难道内心的贪欲,就这么另一个人变得不可理喻?
童瑀,这是一个选择。陈晨总算松开了她,人生总是充满了选择。选择让你成长让你收获。
我有什么可以选择的?童瑀下车,转身对陈晨说,一开始我就没得选择。
坐进来,或者你走开。陈晨也拉开车门,站了出来,对着另一边的童瑀说,进来是一个结果,走开是另一个结果。
威胁我吗?呵呵。
童瑀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肩头的背包带子拉了拉,几乎用充满了同情的眼光看着陈晨那在路灯下泛着金色的头发末梢。她抬头,似乎在下着某个很令人犹豫的决定,带着点忍耐。然后童瑀脚一抬,踩在引擎盖上,蹬上了这辆
斯柯达的前盖,站在上面举高临下的看着惊愕的陈晨。
这忽然而来的高度感,令陈晨看不见童瑀的脸。只有那一抹路灯的橘黄,在她的头顶散开,从她肩头喷涌出来。
我不进去,也不出来,我在上面。充满了尘嚣烦躁的世界里,童瑀那样带着冰凉和飘忽的眼神和表情,足可以安抚躁动着的厌倦和疲惫。刚才是可以走掉的,可是谁都知道,走掉了这次,走不掉下一次。如果千千结解不开,请允许我一斧劈开。
说完这句话的童瑀,坐在车顶,两只脚耷拉在挡风玻璃前面,无视陈晨奇怪又惊愕的目光。
“……”陈晨顿了好一阵子,才说得出话来,你下来吧,我不闹了。
童瑀侧头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她的眉眼里什么都不带。
“……”陈晨揉着自己的额头,知道这块骨头把自己的牙给磕了,下来吧,我们好好说,我不闹了,我真的不和你闹了,你赢了行不行啊。
重新坐进车里,陈晨看着童瑀,童瑀也看着陈晨,突然之间陈晨就笑了起来。
哈哈…………你太有趣了!陈晨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真是……真是我见过,见过的最孩子气的人了。
“……”童瑀反正是笑不出来的。
行了行了,我不闹了我不闹了。陈晨捂着嘴巴还是抑制不了自己的笑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你总是让我这么来不及思考,从你出现的那个时候开始,到刚才你匪夷所思的耍赖。
我没有耍赖。童瑀否认自己是耍赖,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是什么。
你就不怕我知道的太多吗?我可是靠收集情报吃饭的。陈晨平静了一下自己的语气,你跟个土匪一样,根本不思考我的策略。什么是无招胜有招,我今天算是领教了。
你才是土匪呢。童瑀没好气地冒了一句。苏唯也说过自己是个土匪,想到苏唯就想到了自己刚才说的很快就回来,果然我真的每次都没有很快

呵呵……好好好,我是土匪行不行啊?陈晨真厉害,瞬间就能够把自己的情绪和语气调整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刚才发火的样子还真的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你,也会有这样的反应啊?砸车……你真砸了我能让你赔吗?
“……”童瑀不说话,拉开车门就要走。
等一下啦!你慌什么慌,我不会吃了你的。陈晨这回没有拉着童瑀的手了,只是嘴巴上说说。
我要回家了。童瑀稍微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喝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我也没注意你说了什么,现在你醒酒了,我也该走了。
呵呵……”陈晨心知肚明童瑀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当真不怕我知道太多?
总有你不知道的。童瑀笑得很邪媚,吸啦一下鼻子,再说我现在也不怕了。
为什么现在不怕?陈晨问。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童瑀搬出了自己的口头禅。
那你都知道我什么呀?陈晨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呵呵……那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了。童瑀拉开车门出去的同时,朝她晃了晃手中的那个N73,脸上也带着陈晨惯有的那用意味深长的笑意。
永远都是这样。童瑀朝着前面走,后面跟着陈晨的
斯柯达,一副自己是生气小孩子的模样。听得见身后汽车车轮碾轧马路的细碎的声响,就这么犹如鬼影一样跟着童瑀,让她连招手搭车都不好意思。童瑀耐着性子不回头,她知道陈晨为什么这样跟着,不就永远都在纠缠那个问题吗?难道真的要我指着你的鼻子说话你才高兴?
走出了那条小街,童瑀站在街边等待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经过,陈晨闪着蹦灯停在她面前,坐在车里微笑着看着她。抬手看看时间,接近十点了。站在的地方正好是修建地铁的线路上,马路被隔离成了单行道,一辆出租车都看不见。童瑀无视陈晨的存在,兀自站在那里。这情形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是两个吵架的情侣正在闹别扭。一个车外非要打车走,一个车内就是不让她打车走。
越来越冒火。童瑀再次抬手看了看手表,妥协了。
送我回去吧,谢谢。她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嘶啦一下系上安全带,看着前方。
不怕我了?陈晨似乎早就有所预料,踩下油门朝着小南街驶去。
你应该怕我才对。这话有点没来由,不过刚才童瑀晃了晃手里那个手机的动作,陈晨不会没有看见。依着这样一个整天何人勾心斗角的狠角色,估计就算是空城计也有的唱,何况童瑀手里还真的有足以令她意想不到的东西存在着。
……我拿你没办法。陈晨也妥协了。
童瑀侧着身子靠着车窗,用着她熟悉的姿势,看着窗外的世界。叹息,心乱,焦虑,还有那一阵阵病痛折磨着她的神经的衰弱感,似乎像一阵弥漫了大地的灰色雾气,笼罩了她所有的思维和情绪。闭着眼睛,眼前出现的都是幻觉一般的人们。苏唯的样子,纯子的样子,还有陈晨的样子,搅乱了她原本都已经渐渐平复的心境,暗自鼓动着一种已经隐藏的力量,似乎要喷发出来才能使得自己好受点。
我究竟做了什么,让自己陷入这样纷繁的境地里。我的生活什么时候变得像一条狭窄的小径了,左右都是不能触碰的花朵,我却不得不朝前走。和一个人的相遇,仿若上帝不经意间摆弄的棋路,我就是他手里那一枚棋子。黑子或者白子,无所谓,重要的是,那个落点是不是该我待着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无力感侵袭而来。
你的侧脸真的很美,透着一股英气。陈晨冷不丁的又来了这么一句。
童瑀干笑了一声,没再搭腔。
九月降生的孩子,像是夏末秋初那时节的风一样。你闻得到一阵一阵席席而来温暖的,复杂的味道,裹着看不见的草丛里,悄悄衍生的离乱的颓败,和树影间鼓胀的殷实。一个模糊的时节,童瑀的眼光里,尽是懒散的嘲笑,揶揄,轻蔑,拒绝。像一罐子柚子蜂蜜茶,味苦回甜。

谢谢你送我回来。这话和陈晨说了不下十次,每一次什么感情色彩都不带。
难怪牛奶咖啡美味可口。陈晨坐在车里看了一下童瑀,平静地说,中和了两种味道的混合体,才是最令人着迷的味道,就好像你习惯喝的咖啡,一定要加了牛奶才肯喝下去一样。
童瑀只是轻轻看了一眼车内的陈晨,但是没有挪开脚步。小南街附近的街道,晚间安静而温婉,小榕树排列成的阴影里,有一只猫悄悄的走过。她一只手撑在车窗上,一只手捏着那只手机,几乎都握出了汗。
饶了我吧。她真的无奈了。骄傲如她,被宠坏的孩子,24年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想要而没有得到的。父亲这边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女儿,母亲那边此代唯一的子嗣,四老两少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心肝儿,哥哥姐姐们发泄疼爱感情的唯一出处,她几乎就没有体会过什么叫无奈和失望。而今她站在这里,满心满腹都是对自我的讽刺和嘲笑,第一次感到的挫败,就来自于无法摒弃的自身特点。
她转身离开,无视陈晨那样不屈不饶的笑意,和车内那阵风信子甜腻危险的味道。我请求你离开,还我一个单纯干净的世界。我的世界太小了,容不下你们都进来,我的世界也很大,大到给那个人预留的空间一眼都望不到边。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初见都在眨眼之间。
童瑀站在大院中间的小花园里,颓然。抬手看看时间,她走出了大院,在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朝着巴厘岛赶去。一路,苏唯的电话无人接听。到了她家门口敲门,无人应答。再次电话,仍旧无人应答。她整个人都几乎贴着那扇门上了,继续敲门。充满了耐心。一会儿摁门铃,一会儿敲门。苏唯在家,童瑀先去了地下车库看见了她的车还在车位上。
开门。童瑀小心翼翼的叫了几声,无人应答。
好吧,最后的一招了:短信轰炸。
开门,我腿疼。开门,我累了。开门,我吐了。开门,我想你。开门,宝宝乖。开门,我困了。开门,我错了。开门,小白兔都看不下去了……咔哒,门终于打开了,童瑀瞬间把所有的笑容都拿出来,堆满脸上,轻手轻脚的跟着苏唯的背影进来,关上了房门。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童瑀牵强附会着自己内心的情绪,努力掩藏了自己刚才的极度不爽。
苏唯根本就不理她,兀自走进卧室,坐在椅子上翻看一些资料。
我今天真的无法推辞了,来不及了。童瑀讨好着她靠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别生气了好不好?我认错。我本来想吃了饭就回来的,可是被其他人拉住了……”
我一句话都不想听你说。苏唯一下子坐了起来,很大声地说,你这么不重视我,这么不考虑我的感受,你总是说工作重要,对于你来讲是不是我一定就要排到工作后面去?那你干脆每天上班别理我好了!
“……”童瑀被吓了一大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发火的苏唯,她有点不知所措。
童瑀,我觉得我对于你来讲根本不重要!苏唯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怒气冲冲的看着童瑀,你是不是厌烦我了?啊?你整天对人家都那么开心,怎么轮到我了你就这里有事那里有事,现在走不开,一会儿也走不开?
童瑀看着苏唯,看见她双眼里抑制不住的怒火和怨气,看见她那样用力的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你知道我最讨厌谁发火的时候仍东西,尤其在我面前。她觉得自己的右手食指轻微的抽搐了一下,脑袋里某根神经火辣辣的疼痛起来……
你冷静一下。童瑀轻轻地说,语气里不带半点感情色彩,蹲下去捡苏唯扔下的东西。
我很冷静!我看你才是那个头脑发热的人!苏唯一脚踩在那些东西上面,不准童瑀捡起来。
我怎么头脑发热了?童瑀再也不能任其这样兀自胡思乱想了,反驳了一句。
又是陈晨!又是陈晨!你是不是天生就喜欢被人追着跑啊?还是觉得我对待你连她的一半都不够?苏唯使劲在那些纸张上面踩了几脚,恶狠狠地说着,你天生的对这些事情这么趋之若鹜啊?能不能别这么招蜂引蝶啊?纯子都走了你怎么还静不下来呢?没人你就这么难受?

童瑀僵在原地。身体所有的细胞在那一刻冻结。指尖隐隐传出冰凉彻骨的寒意,太阳穴附近却火辣辣的鼓胀着,整个大脑像一个故障中的发动机,沉闷着巨大的气压不断地轰鸣。她抬头看着苏唯,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再看看她的样子,涨红了脸,皱着眉头,双脚踩在散落一地的纸张上面,咄咄逼人的眼光恨不得把自己看穿。
太可怕了!你太可怕了!
童瑀缓缓站了起来,那双眼睛瞬间凝结着巨大的力量,死死的盯着苏唯的嘴巴。这眼睛不再潮湿,或者根本看不出丝毫水分的存在,而是亡灵一般空洞暗淡的眼神,却像一双利爪死死抓着苏唯的心。她在看,用力的看,她要看着这张嘴巴,刚才是怎么说出了那样的话!
你说什么?童瑀上半身微微前倾,哽着喉咙。她的双眼睁到最大,那扭结的眉宇间,凝固着她竭尽全力压抑的情绪。她的双手似乎要过来抓住什么一样抬起,却无力地在半空中坠落,颓然的倒在自己腿边。她的头在轻轻的摇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的那些话。她紧紧抿的嘴角,牵动着脸部的肌肉在不断的紧绷……
苏唯瞥见,童瑀的右手又开始了颤抖……
你再说一次?童瑀步步逼近,她的脸上是苏唯打从认识她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狰狞。她像是从天空中俯身而下的一团厚重的阴云,不断地将自身的气场散弥散开来。那双眼睛中原本温和柔软的角度,犹如忽然收缩的瞳孔一样,转瞬即逝。
像一匹原本安静下来的受伤的狼,你却在她的痛处狠狠地踩了一脚,还要笑着羞辱她。



第一一五章



童瑀逼近了苏唯,离她几乎不到一公分的距离,鼻尖就要触及她的额头。
对峙。
一贯都可以让着苏唯,哪怕是她要爬到自己脑袋上玩都没关系的童瑀,第一次寸步不让。她腾腾而上的强大气场,像极了一个从内到外都迸发着电流的危险物品,一触即发。死死盯着自己的童瑀,给了苏唯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如果一双眼睛可以肆无忌惮的勇敢地看着你,直到看穿了你的心你的身体,会令人多么的恐慌。而那张一向清冷平静的脸庞,现在没有丝毫的睥睨可藏,只有,那样利刃一般的刺伤痕迹。
苏唯,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她看见童瑀的眼睛里,陌生着她从未见到过的绝望和愤怒。漆黑明亮的眼眸里,瞳孔在释放着她内心翻腾的情愫,犹如一个泉眼,喷涌不绝。浓密的眉头在额间扭结,眼眶开始在深陷,鼻翼轻轻翕动……衬衫领子整齐的立在脖子边,浅蓝和柠黄色的条纹,微微起伏一般。她前倾的上半身,遮挡住了背后的灯光,留给苏唯一个巨大的阴影,不敢直视。她闻得到她身上,一些酒精和烟草的味道,熟悉的香水味道,还有,一阵似有似无的陌生人的味道……陌生人的味道。
我说……”苏唯定了定神,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但是性格的特点和习惯性的压倒方式,还是促使她不得不对童瑀的逼问做出反抗。
说。童瑀缓缓抬头。她略微带着俯视的角度,那朝下漠视的眉眼里,全部都是冰凉。她生气了。她还从来没有和苏唯生过气。第一次,她这样用力到深刻地看着她最爱的这个人,质问她内心的话语。
我说!你是不是不招蜂引蝶就不舒服!苏唯被逼上绝路,但是却依然不敢把那句话再说一遍。她无法无视自己内心此刻对待童瑀的恐慌和负疚,只能用咆哮一般的嗓音,来掩盖自己的软弱和恐惧。
……你不敢说了。童瑀笑了。她那样起伏的嘴角,是一种轻蔑和嘲笑。睫毛在脸颊投射下模糊的阴影,微微眯缝着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其他的波动,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的冰冻,把灵魂都冻结了。然后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似乎在习惯它们的冷漠,接着用手指头轻轻抚摸过自己的嘴唇,看着苏唯,不再说话。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苏唯甚至听得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然后越来越沉重,接着越来越迷惘。而再看看她的这个孩子,她站在自己面前,明明是伸手可及却遥不可及,她周围的空气比第一次看见她那天的空气都要冷。那个鹅毛大雪天,天空冻僵了我的手,而现在,你的眼神冻僵了我的心。
苏唯,你会后悔你说了这样的话。我现在站在这里,站在我的过去面前,我看着你践踏我的尊严和人格,我却无法说出什么。你让我,瞬间失声了也失神了。你看看你多么的残忍,那好不容易被你医治好的伤疤,你却要亲手揭开它。你还要嘲笑它的腐烂,肮脏,丑陋,朽黯。
你伤了我的心!
你伤了我的心。
你伤了我的心……
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我带着满腹的委屈和害怕,想要来到你身边,想要先安慰你的心,再治疗我自己的。你却推开了我。你都不知道做了什么。你让我陌生到害怕,而我一贯都怕陌生人。
童瑀转身就要走,苏唯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却被她粗鲁的拂去。她看见童瑀的双眼里,潮湿着。那样低垂的眼角里,流露着藏都藏不住的辛酸和委屈,那么明显,却那么直白。她像是一匹哀怨的忧伤的骏马,她要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里了吗?
苏唯愣了。她仿佛清醒了,却也发现一切都晚了。
童瑀站在离她大约两米的地方,半个身体侧过来,把双手插进裤兜儿里,侧着双眼,轻缓而冷酷的说:你令我失望。
你才令我失望,失望透顶。苏唯虽然心里发慌,可是嘴巴上仍然不肯做出让步。一直以来,我是不是把你宠坏了,以至于现在失控的人不是你就是我。我说过我不想宠坏你,可是我知道我无法不宠爱你。这都是我选择的,我将来承受。可是,谁来分担我无法承受的那些呢?我没有那么一个石洞可以掩埋我的压力,你却像是天空中的那只风筝,我觉得我手里的那根线不足以拴住你。
行,那我不去解释了。童瑀带上卧室的门走了出去,留下苏唯一个人站在里面发愣。
等到大门关上发出的那一声咔哒,苏唯才仿佛从梦中惊醒,她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拉开门就要冲出去。她只看见童瑀的一小块背部和肩头,消失在电梯门里,然后留给她的,只是一块光洁冰凉的不锈钢电梯门……
她走了。她甚至都不作解释。

这屋子突然变得好大好空旷,每一个角落里似乎都蹲着什么见不得光的怪物,蠢蠢欲动着想要朝她扑过来。苏唯突然觉得自己的四周失去了温度,而她遍寻不到一个出口,走出这令她恐惧的寒冷。,只有她的眼泪还能够流动。
她第二天没有去上班,眼睛肿到不能见人,也没有去心理医生那里。她穿着童瑀的睡衣,在沙发里坐了一整天。她的衣服上还有她的味道,一种说不出来的只有苏唯才知晓的味道,轻轻浅浅的好似她的嗓音。她的拖鞋在浴室里孤孤单单的靠在一起,上面都踩出了她的痕迹。她的牙刷在那个玻璃杯子里寂寞的低垂着头,一如她习惯的样子。一整天下来,没有电话,没有短讯,那扇门也没有再响起了门铃或者敲门的声音。太阳从东边到西边,人群外出了又回来。
苏唯觉得懊恼万分,又觉得匪夷所思。她不明白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就蹦出了那句话来,更不明白为何当时没有及时道歉或者挽回。当她看见童瑀留给她最后的那一小块后背和肩膀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一个愚蠢的自己在看着另一个愚蠢的自己。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因为我的心和你住在一起。我看见了你眼睛里,我的样子不再清晰了,你的手指头甚至都不愿意碰我了吧,它们在颤抖。我也听见我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布满了裂痕。
可是,童儿,那撞击了我的心的东西,正是你啊!我这样惊恐你忽视我,我讨厌我不是你心中的第一位,我害怕还有谁比我对你更有吸引力。为什么你就不明白,那等待你的几个小时里面,我是多么的备受煎熬。我感觉被你抛弃一般。我想到你的笑容出现在别人面前,我就嫉妒!我想到你身边坐着其他的人,我就嫉妒!我想到你在陪伴着别人度过,我就嫉妒!
我想我是真的把自己都爱进去了。像许贝贝说的那样,你拉起我的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自己搭进去了。我一边享受这样的疯狂,一边害怕这样的疯狂。五比五的概率,我怎么安心?你一半是我的赏赐,一般是我的惩罚,我怎么去平衡呢?你到底是我的什么?该是我躲不开避不及的劫难,我却如此沉迷。

苏唯坐在沙发上,无神无力之间,只能想到那四个字:作茧自缚。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感觉无数个念头和抉择在撕扯着她的心,医生一些关于审视自身的句子,不断地在她的大脑里疯狂徘徊,穿梭不息。
童瑀坠入了整日的沉默。除了必要的开口讲电话和工作交流,她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小童这个人的脾气古怪吗?小竹以为自己一定让童瑀烦了。连续三天的手把手教着,还不能独立工作哪怕一个系统的图纸,她心里有点没谱。
古怪?这里面哪个人不古怪?”ll倒是奇怪她这么问自己,她今天骂你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她似乎想骂我但是又骂不出来……”小竹真够单纯的。
啊?你做了什么让她想骂你都骂不出来啦?”ll更奇怪了,“不过我还没见过她骂谁,连最讲不清道理的施工方代表来,她也没火过。
啊,对了!小竹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了,我还没拜茶呢,她都带了我好些天了。
不是吧?你不是每天都在她手里做事吗?果然这一点被无数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但是那都是日常里面的顺手就做的……”小竹也明白这一行里面,新人给负责自己的上级拜茶的规矩。虽然童瑀算不上自己的上级,但是好歹她直接掌握着自己的实习评估,不拜她拜谁去?
哦,呵呵,不过没关系吧,她应该不是那种计较这个的人。”ll及时把自己的嘴巴管住了。
一夜不好睡。童瑀起来胡乱画画,可是始终静不下来,画不下去。笔一扔,洗澡去。
站在水流下面,冲刷一天的疲惫。一整天,她没有打电话来,连短讯都没有。每一次看手机,童瑀都觉得心里面冒着火气,自己又要一次次的克制着。不能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这使得她憋得自己脑袋发烧,脸色暗淡,手脚却冰凉。坐在小竹边上教着她验收竣工的种种细节,有时候她很烦躁却还是要忍着,忍到连说话都有点粘粘糊糊的,浓稠着心中的郁闷情绪。
站在镜子面前,童瑀看着自己。
思考着,犹豫着。说服了一些自己,忽略了一些细节,清晰了一些情感。还是不行,一脑袋都是苏唯那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那些话。还是不行。那些话,那样的话,像一把把的刀子,一刻不停的刺杀着自己的心,朝着最宝贵最柔软的地方,刀刀见血。
没人你就这么难受?
啪!
童瑀一掌拍在镜子上面,整个手掌都麻木着痛楚。那只手覆盖在镜面上,遮住了她的脸。她不想看见现在的自己,那样陌生的表情,连她自己都厌恶。可是她无法抗拒,她心碎了啊。这句话谁说都可以,就是她不可以。可偏偏至今还没有人敢说,倒是这个不该说的人,字字清晰地说了出来。说了两次。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也不给我。
我怎么,就成了你眼中那样的人了呢?
我第一次觉得是爱上的人,她离开我去了法国,我还傻乎乎的以为她也爱着我,并且恒久不变。我第一次亲吻的人就是她,莫冉。那天在那幢补习学校大厦的顶楼,吹着北风,她的红色风衣将我的眼睛都染红了。接下来身边的人就是西园寺纯子,没落的日本贵族一样的人,我险些和她去了日本。我甚至差点改了国籍,拥有一座和我毕业设计一样的院子,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然后就是你了,我亲爱的小南瓜。你让我就要凝固的灵魂渐渐的鲜活了起来,你让我觉得生活是如此的丰富,人生是如此的多彩。但是,,台词瞬间的峰回路转,令我坠入恐惧的黑暗。
这些你都知道的,你都了解的。我的曾经,你全部都知晓。然而每个人都需要有他们自己的最私密的地方,那是就算亲密爱人也不能触及的禁地。可是我的禁地并不是要向你隐藏什么,只是那原本就毫无意义的东西,为何要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为他人的错误而让自己烦恼,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可你说了这样的话,你真令我伤心啊,苏唯。
深夜了,童瑀躺在地板上做每天都要做的仰卧起坐。每一次起来,都觉得腹部怒吼着她的委屈。趴在地板上做俯卧撑的时候,也觉得胸腔里冒出来的,都是自己那还来不及倾吐就被溺亡的情绪。这些东西像一大堆腐烂发酵的尸体,堆积在自己身体里面,恶臭难闻。她好想找个地方挖个深坑,把这些东西悄悄的埋葬,然后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静静的回复到原来的自己。可是苏唯的影子却一直坚强清晰地出现在童瑀的脑海里,使她无法静下心来做这一切。你和我都是骄傲的灵魂,我们保持着自己最坚韧的外形和秉性,我们都不轻易妥协。我为你可以放弃很多,无视更多,可是你却让我失望了。我那么骄傲的灵魂,从爱上你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成为你臣仆的准备。我原本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王子,为了你我愿意牵着我的马,带你去花间漫步……

她喘着气趴在地板上。
她趴了很久。
她想起有一个无所事事的夏日午后,她在她的家,对她说:我们来玩装死的游戏,看谁装的久……”苏唯为了这个事情笑了整整一个下午。
呵呵。想起来应该笑的,可是现在……
终于有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嗒的一声在地板上摔碎,也把她的心摔碎。童瑀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朝着卧室走去,她似乎能听见自己胸膛里面,一片稀里哗啦的碎玻璃声音。
我的心又不是钻石做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它摔碎了……
你伤了我的心啊……



第一一六章



工作中的童瑀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人知道她的情绪怎样。她面无表情,一如电脑屏幕里面的坐标、线条、平面……她自己唯一会发出的声音,除了接听电话,就是轻轻吸啦一下鼻翼。小竹坐在她旁边,小心翼翼的做着自己能够做的一切事情。她觉得面对这样子沉默寡言的童瑀,有点可怕。苏唯来上班了。一整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效率极低。米楠好几次进来汇报日程的时候,她都在走神。
公主原本是认得那个在常春藤下等待她的情人的,可是现在那个人戴上了面具,于是公主不敢冒然相认。
谁都不会知道,那一天从早晨九点开始,有两个MSN帐号,一直盯着对面的对话框,沉默。苏唯看着酸草莓的那个图片,陷入了无尽头的懊恼中。童瑀看着反弹琵琶的那个头像,抿紧了嘴唇。
苏唯知道,要和童瑀比耐心,她比不过。这孩子的耐心大到无法想象,她从来没有胜过她,也没有想过去胜过她。要是苏唯不主动和她说话,她可以把说的话保持在可以还行这里面轮回三天,顶多加上没有声音的微笑,和轻浅的眼神。她可以从早晨八点到晚上八点,只看一本书,只做一件事情,只吃同一种食物,只玩同一个游戏……绝对不会厌烦。她对待不喜欢事物的唯一方式,就是无视。
苏唯不想被无视。这感觉太恐怖了。你在她眼睛里找不到自己,你在她语气里找不到自己,你在她表情里找不到自己……你会觉得,不是自己透明了,就是她把自己透明了。可是现在的苏唯,进退维艰。一边她觉得童瑀实在过分,太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了,把自己放在了最后,真令人伤心。一边她又觉得自己太过分,那样的话,怎么就说出来了?即便自己曾经是那么怀疑过她,但是自己不是一次次的寻找到了稳定的答案吗?那为什么自己就冲口而出了,连条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烦躁啊!
心理医生的话就像一阵阵咒语一样在苏唯的脑袋里环绕着,搅得她不得安宁。也许医生说得对,我在一种失常的状态下,看见的都是自己想要的,而看不见自己规避的。我看见了她的青春活力,没看见她并存的尖锐叛逆。我看见了我想要的被宠爱被宝贝的梦境,没见到为此将要付出昂贵的账单。也许,我真的该给自己放个假,好好的理开这些纷乱的关系了。看清楚自己的未来,看清楚和她的未来,更要看清楚,我和她之间的未来。
这算是推卸吗?还是妥协?反正苏唯决定先就这样了,不理她。她抱起一大堆文件,埋头开始被汪洋大海一样的条条款款和利益取舍淹没。只有用繁重的工作,才能勉强赶走你在我脑海中的样子。你真是个顽固的坏蛋!
临近五点,苏唯总算从事情中抽身而退了。拎着自己的包,整理好衣服和妆容,习惯性的就要在MSN上给童瑀说声我走了,一会儿给你电话。,却依旧发现那个对话框,空白了一整天。
我知道,她跟我杠上了。
苏唯在办公司里来来回回踱了好一阵子,想要找个理由过去设计部,就算是看看那孩子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了吧,后天又该去打针了。嗯,这不是示弱,也不是找台阶下,就是单纯的关心员工身体健康……苏唯就这么想着,磨磨蹭蹭的磨到了设计部差不多有人开始下班了,然后才走过去。
所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么个倒霉法吧。苏唯刚走进设计部童瑀位子附近,就看见小竹满面桃花的站起来,然后十分开心地说:我去我去!接着就看见她端着童瑀那个红色的雀巢咖啡杯子,乐颠颠的跑到茶水间里去了。再走近一步看看童瑀,一脸的笑容斜拉拉的靠在小竹的椅背上,看着小竹的电脑屏幕,那表情是满足和欣慰,还有……怎么还有一丝桃花色?!
苏唯就感觉自己拎着手提包的右手,唰的就捏紧了。
倒霉孩子童瑀,此刻毫无察觉,一脸笑容的看着小竹的电脑屏幕——那竣工验收图总算出来啦!还赶在了那个实习商务的前面,这下子小竹应该会有点自信和勇气了。而童瑀手里的工作,也宣告着又一个工程顺利交接,绩效栏里面又将多一个项目记录。
……总经理好!小竹端着咖啡站在苏唯身边,很拘谨很紧张的样子。
哦,你好。苏唯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小竹,眼神又毫无力度的转移到童瑀的身上,然后迈开步子朝另一个人的桌子边走去。
童瑀眼光轻轻的掠过苏唯的脸,又轻轻地收了回来。
小竹你也辛苦了,我也给你冲杯咖啡吧。童瑀故意的。她起身端起小竹的杯子,从苏唯身边经过,目不斜视。她的拖鞋在地毯上无声无息的踏步而行,可是在苏唯的心里,却像是耳边忽然响起的马蹄声,混杂着雨后草地特有的土腥味,令她厌恶。
看着她朝着茶水间而去,苏唯气得她恨不得把手里的这个包给她砸过去。
童瑀在茶水间搁下小竹的那个杯子,颓然的背对着那扇门,不去看苏唯的离去。这是一场持续的拔河比赛,你打碎了我的诫律,我便不肯轻易的原谅你。这好大一个错误,大到我无数次说服自己去忽略它,却怎样努力都不行。我的爱一开始就没有被分享,你却不肯相信我。如果你忘记了我真心的模样,那么现在被你伤到面目全非的心,我也不会让你看见。
你应该被我惩罚。

苏唯经过了设计部,经过了走廊,就要离开公司大门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折了回来,走进了茶水间。童瑀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她一样。背对她的样子,好陌生的样子。小竹的杯子搁在桌子上,里面没有水也没有咖啡,空荡荡犹如她们之间的空气。
……”苏唯有点叫不出来,叹了口气,晚上来我这里一下吧。
我没空。童瑀冷冰冰地说,依然背对着她。
“……”苏唯被噎得难受,然后一眼瞥见童瑀的左手手腕上,没有戴表。
晚上你过来,我有事情给你说。苏唯强忍着自己的情绪。
我说了我没空,你现在说吧。童瑀转过头来,眼睛看着小竹的杯子,然后拿着它走到饮水机下面接水。
我想说的是……”苏唯再也忍不住了,晚上……过来把你的东西拿走。
手指头在一瞬间而来的恍惚中,被热水水龙头涌出的水烫到,童瑀手里的杯子一松,摔碎在地。那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像是同时打碎了两个人的心。她连忙冲到水槽那里拧开冷水冲洗,苏唯下意识的赶紧过来看看怎么样了,却被童瑀一道冰冷的目光慑住了。
她带着最深刻的力量看着她,可是苏唯依然不能从这双眼睛里看见那怕一瞬间的温度

我想用一些时间来掩藏我对自己的责备,我想用一些情绪来激起你的关爱,可是我还是看得见你越是不提越是清晰的哀怨。我知道都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找不到办法。我也明白不真心的相爱凑不成一个永远,我不想欺骗你更不想伤害你,谁知道我最后却伤害了你。而你抗拒我的心,我怎么有脸去面对?
童瑀黑着个脸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对小竹说:抱歉我把你的杯子打碎了。
呃?……没事没事。小竹原本就被童瑀那沉默寡言的性格唬住了三分,又被她这样忽如起来的阴沉给吓住了三分,彻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周末我买个给你吧。童瑀勉强柔和了一些自己脸上的线条,冲着小竹抱歉一笑。
……不用了,真的没关系的。小竹看了看童瑀桌上的那个红色雀巢咖啡杯,腻了一下,又说,你很喜欢喝咖啡呢。
嗯。童瑀埋头看图样。
“……”小竹鼓起勇气,要不……去喝杯咖啡?
啊?童瑀转回头,一脸的茫然。
喝咖啡……”小竹都要哭了。一个实习生能够在La cooper留下来,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她可不想自己就错在这一行里面的老规矩里面。
……”童瑀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我今天没有时间,抱歉。
……”小竹有点慌了。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做出了点事情了,这个时候还不和童瑀拉好关系,那等到实习报告的时候再去,估计也就玩完了。这规矩是挺无聊的,不过人都是追求崇拜心理的。恶习。劣根性。无聊。
……我有时间了再说吧。童瑀并不想打击小竹,也不想自己参与到这么个无聊的规矩中来,所以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然后收拾了东西就准备下班了。

走出公司大门的童瑀,站在大厦门口踌躇了一下。她在想这个时候在桐梓林街道附近的那个转角,那辆银色的BENZ E280还会在吗?
抬头。天空中泛着金色的棉花丝一样的云彩,一架飞机银色的腹部那么明显,尾巴后面跟着一条白色的线,像在蓝丝绒一样的天空上划了一道伤口。高楼林立的城市间,我们都是盲目的动物。华丽外表和精致包装的下面,藏着一样疲惫不堪的躯体,在午夜过后的笼子里,舔舐自己的伤口。越是灯火辉煌的地方,越是藏着深不见底的欲望。表情疲惫的人们,在面具下声嘶力竭的呼喊。
这世界真够疯狂的,所以你居然这样伤了我的心。

童瑀到街边拦出租车,可是正在下班的高峰点上,没有一辆亮着空车灯。无奈,走去公车站等公交车吧。随着丧尸一样的人潮,站在拥挤的公交车里,童瑀闭上眼睛。右手拎着电脑包,左手拉着吊环,就觉得自己是个疲惫的旅人,却一直还是没找到终点站那样。车内广告在耳孔里拥挤着,人群在移动,不断有人从她的后背蹭过去,她就这样子轻轻晃荡着一下,又一下。有人吵架,大概是被踩了一脚。一女性用下班后的人特有的烦躁感,冲口而出:公交车就是挤,怕挤你打车去啊!没有人搭理那两个人,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累了。她充满同情的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四十岁左右,脸上的妆即便补过,还是看得见懈怠的神情。都四十岁了,还挤公交车并且和人吵架,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有人打瞌睡,有人讲电话,有人听MP3,更多的人和童瑀一样,表情麻木不仁。

我们都是木头人,木头人,木头人……想起那个儿时的游戏来。木头人……我若是木头人,就没有心,那样也不会这么痛了吧。我在你的心中,真的就是那个华丽的木偶吗?一举一动,被看不见的丝线拉扯着。我的身体漂浮在空气里,而我一直都觉得,你是那个叫醒我的人。
苏唯,你让我的心好疼。
她站在拥挤的公交车里,突然想哭。
直接去了巴厘岛,路上也没有胃口吃饭什么的,童瑀拖着两条腿就摁响了苏唯家的门铃。门开了,童瑀进去,闻到了一阵饭菜香。钟点工阿姨还没有走,正在盛汤。苏唯给她开了门就走上楼梯去卧室了。
这个钟点工阿姨好就好在,话不多。一周约定3日,提前一天把菜单告诉她,次日她就买来做。做好了饭菜收拾好厨房,打声招呼就走了。她从来不问苏唯和童瑀是什么关系,怎么有时候一起回来有时候分开回来,有时候一个人吃饭有时候两个人吃饭,有时候份量只做一餐的有时特地交待份量要加倍……
童瑀把电脑搁在地上,坐在沙发里。苏唯坐在二楼里的卧室里,等着钟点工阿姨离去。
两个人都在等待对方妥协,说点什么来化解现在的状况。苏唯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今天童瑀和她针锋相对,使得她刚起的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思瞬间又没了。童瑀一直都憋着,她就是要苏唯主动来给自己承认错误,如果不那样的话……不那样的话,你就无法知道我有多伤心。
太安静。都听得见自己内心的低语。上去吧,不上去。下去吧,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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