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颠沛流离,也要重新站起来!

「 世间本无新鲜事，繁华静处遇知音」

京郊有几千人流离失所，这事让我想起我爸妈。

印象中，我爸妈在大城市也迁徙过多次，因为拆迁，因为重建，他们成为城市日新月异里的被驱赶者，甚至是“淘汰品”。

一个月前，我爸告诉我，他在纠结要不要公司继续帮他买社保的问题。

今年他五十六了，一年前，他重新找了一份绿化工的工作。每月工资2400，扣掉社保，就更少了。早上七点半要打卡，一个月休4天。我不想让他去，但他坚持要去。他认为人老了，找工作更难，有工作先做着。

在这之前，他已将在外奔波一个多月了，天天去人家公司自荐。但他没文化，没文凭，人又上了年纪，能做的事少，被人挑来挑去，他身上甚至有了现在年轻人有的焦躁。

再往前一年，他正在给人家洗碗。对，就是大排档里面，足足洗了半年。后来排挡生意不好，倒闭了。他又失业了。

关于社保，我说当然是买啦。

他说，到六十岁，公司就不买了，人也会辞退的。

我说，那也买。

他说：就交到六十岁，也没有交够年份，这个城市的福利还是享受不了，交了有什么意义？

我理解到他的无奈，在珠海飘荡了二十多年，最后这个光景，的确是让人心酸。

二十三年前，我作为一个从未出过岳阳的留守小姑娘，在哭闹撒泼的情况下，和我妹妹赤脚跨上了南下的车，跟着我妈妈到了这个海滨之城。

下车看到霓虹灯闪烁，看到高楼大厦，我们已然是看花了眼。接我们的爸爸拿着行李先回了，妈妈说带我们走海边回，让我们先看看大海。走在海边，那带着淡淡腥味的海风吹拂进我十岁的心里，便再也不曾离开过。

那个时候，觉得城市很好，很新鲜。即使爸爸妈妈住的地方，只是这个城市的一个旮旯地，也依然没有影响这座城市在我心中的魅力。

我到现在还记得爸妈住的那个旮旯地，可能是因为对比太强烈了，那个小小的，不足十平米的住处，一直留在了我心里。

那是一段两边都有绿荫遮蔽的水泥坡路，四周都是别墅区。妈妈带我们沿着山路继续往前走，在路拐角的地方停下，拉着我和妹妹下到路下面的空地里，转身我才注意到，那一段长长的上坡路下面住着人。

那路有多长，那下面就住了多少户人家。

爸妈这一间真的非常非常小，放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就已位置局促，而且因为房子不高，在房间内爸妈都要低头弯腰。

妈妈提醒我们，别兴奋起来就乱跳，这可是钢筋水泥路，撞到头可不得了。这时候，头顶上响起轰隆声，是有车子开过。

但就是这么一个要低头弯腰的地方，头顶有人车碾压的地方，后来也被拆了。

被拆的那会，是个冬天，虽然南方的冬天不会像北方那样大雪纷飞。

但那时候，我还是在电话里，感受到了爸爸的忧愁。

他说，说拆就拆了呢，找地方都找不赢，只能临时找了个地方。

后来，那个临时的地方，爸爸和妈妈也住了很久。

这个地方，我也去过。

那是大量门对门，户对户的单间，中间隔着一条下雨会漏水的走廊，没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做饭爸妈就在走廊上做的，遇上下雨，还得撑把伞炒菜，以防雨水掉到锅里。

因为房租便宜，爸妈在这个地方住了有三年。这地方，住了许多家乡人，非常热闹。不过，后来，这儿也拆了。

拆这儿的时候，很大一拨人回了乡。

他们说，过不惯这逼仄的生活，被人赶来赶去，没尊严，没意思。

我爸妈选择留下来。

不是他们不想回，而是家里儿女多，由不得他们。他们只能留下来。

那么，他们搬去哪儿了呢？

搬去了公司。

那时候他们是珠海某物业的绿化工人，已经做了多年。一开始，他们搬在一个工具房里。这个工具房，很多物业不显眼的角落里都有，一般是挨着配电房的。

就非常小小的一间，没有厕所，没有厨房，什么都没有。洗澡要在大家都下班了，去物业公司公厕。

我爸手巧，那地方经他一收拾，比那些租来的房子都好。

但因为物业有意见，爸妈并没能在那儿住多久。

颠沛流离仍然伴随着他们。

后来，公司搞绿化承包，我爸是老员工，经验多，又因为物美价廉，公司将好几个小区的绿化承包给了他。

这之后，他和我妈的经济才开始好起来。

但仍然是住的差。

那是一个小区的地下车库的一个向外凸出的角落，靠近山边，不易被人察觉。他用木板把靠近车库的这一面隔挡起来，又自己简单砌了一面墙，做成了一个小小的房间。

这个房间既是卧室，又是厨房，还是工具房，堆了许多绿化工具，比如打草机等等。

他们在这儿住了大概有五年之久。因为靠近山边，夏天蚊子特别多，又因为是车库，上潮的天气里，墙上都能看到明显的水珠。

我爸爸的风湿病大概就是在这房子了落下的。

最惊心动魄的是，有一两次，喝醉酒的司机横冲直撞，直接就撞毁了我爸修的墙，撞烂了我爸的电动车。幸运的是，人没事。

我读大一那年暑假去看他们，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几晚。因为脸皮薄，我不好意思去公厕洗澡，每每要等到深夜，确定不会有人了，让我妈陪我去。

而在那屋里睡觉，压根就睡不好，夜晚不断听到车进车出声。想一想，一年四季住这里的父母，内心心痛得很。

那时候，我白天在房门口看书，一不小心楼上业主们往下丢的纸巾啊床上用品啊什么的，都飘呀飘的，飘落到书本上。

后来的每一年暑假，我都不肯去他们那，执意留在学校做家教。

我爸以为是因为他没安装空调，夏天房子热，我嫌弃，所以不去他们那。其实，是心酸。

我住他们那的那一段日子，他们白天拼命上班，晚上把拾来的废品什么的清理好卖钱。有时候，如果有人找钟点工，也会饭都不吃先去做钟点工。

那时候，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让他们不要做那么多活。他们当然是不肯的，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一个地方住多久，能在这一个岗位上做多久，能在这座城市熬多久。

于他们来说，只有赶紧挣钱，挣多一点钱，就多一点生活的底气。当下一次驱赶来临时，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电影《美丽人生》，我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且每一次都看得泪流满面，只因为其中的父亲对孩子的爱，太戳中我内心。

，最后还送进了集中营。

在让人绝望的、充满死亡味道的困境中，父亲一次次发挥自己的智慧和想象力，，让儿子相信，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游戏。

即使当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死亡，他也坚持用游戏的方式向儿子解释：第一个赢得1000分的孩子将会得到坦克的奖励。

身处悲剧，却用喜剧的方式来过日子的父亲，不仅为孩子遮瑕挡恶，更给了孩子一生的正能量。

我的父亲也是如此，虽然命运的戏剧性，让他产生人生就是不断被驱逐、终是一场空的悲剧感。但他从没有在我们面前流露过悲观情绪。

他这一生，从不懈怠，也从不自怨自艾，而是不断前行。

 父亲遇到的人生崩盘，也是最大一次驱逐，是在四年前。

一场意外事故，公司彻底将他驱逐，他彻底搬离了地下车库，从此也失了业。

五十多岁失业，让他彷徨。

这一次，他的确是失了神的，相对于被公司驱逐，哪怕在这次事故中他赔了小半生积蓄，哪怕他曾经因工作摔断肋骨，都没让他如此失魂落魄。

不过，他的所有这些情绪，是我妈妈事后告诉我们的。

我们看到的爸爸依然是不断行动，不断打鸡血的，他甚至用剩下的钱买了房，也因此负了债。

但他说：终于在这城市有了个家，儿女们来这座城也有了个住处，自己再也不用流离失所了。

是的，靠做绿化、靠拾荒的我的双亲，在这座海滨小城买了属于他们的房子，结束了这一辈子在驱逐里的流离失所。

至于找工作挣钱还贷，就如文前提到的那样，他总是在找工作，总是被嫌弃，但却从未放弃。

这就是我的爸爸，一个在不断颠簸、流离、放逐的低端生活中，立起来的铁骨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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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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