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女挟持的“老漂族”——子女身家上亿,老人却哭到天亮!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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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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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说我女儿特别像我小时候,她帮我带孩子,像看着我又长大了一遍。”曾经看过这样一条网友留言,让人心里温暖又酸酸的。


这一次,我们把目光聚焦“老漂”妈妈——把儿女辛苦抚养长大之后,年迈的她们又背井离乡,帮儿女照顾他们的儿女。



杭州某小区的“老漂族”在带娃


此前,国家卫计委的流动老人健康服务专题调查显示,在全国2.47亿流动人口中,流动老人将近1800万,占了7.2%。照顾晚辈、养老与就业构成老人流动的三大原因,其中,照顾晚辈比例高达43%。


我们对话了几位“老漂”妈妈,她们的苦乐,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生活被孙辈彻底套牢,但付出得越多,反而越被儿女嫌弃;而当孙辈甜甜地叫上一声“奶奶”“外婆”,她们又喜笑颜开,烦恼烟消云散。


如果你身边也有这样的“老漂”妈妈,请感恩她们的付出,并包容她们的不完美。这个周日,也希望所有人都能对妈妈说一声,“我爱你,辛苦了!”



“你没忘记给孩子喝板蓝根吧?”

一句简单的问话

让身为老漂的母亲越想越纠结

最后得了抑郁症




来杭州两年多了,付秦(化名)睡眠一直不太好,往往凌晨一两点才能入睡,有时凌晨突然醒来,就睁眼到天亮。她时常会头晕,心里突突跳,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又什么毛病都没有。


老家的人羡慕她:跟着孩子在被称为天堂的城市生活。她总是说:还是咱们家里好。她也不止一次对女儿说:哪天你们不需要我了,我第二天就拉着箱子回家去。


62岁的付秦是老漂中的一员。


在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老年科精神科主任医师陈斌华看来,到他这里就诊的老漂有和付秦相似的症状:失眠;觉得身体不舒服但又什么都检查不出来;莫名情绪烦躁。



“这几年,来做心理治疗的老年人中,老漂越来越多,我一个月能接诊10多例吧,老年人本身就会有很多心理问题,老漂们会尤其明显。”


 以为是老年痴呆,居然是抑郁症 


病患中,陈斌华印象最深的是一位60多岁的阿姨。


“老两口从外地来照顾孙子,老先生发现,到杭州一年多,老伴突然有些老年痴呆了。”陈斌华记得,老人的症状是生活中经常忘事,比如说要给孙子做什么晚餐,等孩子放学,竟然忘记了;另外,平时家务做得很有条理,但突然什么事都做不好了。


“这种状态持续三个月,家人都怀疑她老年痴呆了。”但陈斌华诊断后发现,老太太是假性老年痴呆,其实是抑郁症,“病发的诱因是一句特别平常的话。”


有一天,孙子幼儿园放学回来,儿子问她,是不是忘记给孩子喝板蓝根了,“因为那段时间流感很厉害。她当天的确是忘记了,然后就开始自责,自己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万一孙子染上感冒,得了重病,可怎么办。”



心里有了疙瘩,她之后做事更加谨小慎微,但越紧张越出错,开始恶性循环。


“大多数老漂带孩子的时候都有很重的心理负担,虽然他们家庭关系和睦,子女对老人也认可,但老人自己很怕孩子没带好,内心紧张,压力很大,而且往往无法排解。”那位阿姨就是情况比较严重,“最终发展成抑郁症的不算多,一般10个当中有两个。”


更多的老漂们会形成心理障碍,陈斌华说:“将自己简单定位成管小孩的,所以生活围着孩子和小家庭转,极容易产生孤独感和丧失感。”



陈斌华建议,老漂们跟着子女到新的城市生活前,一定要对自己有个合理的定位,带子女的下一代不是义务,要有自己的生活,如果原来有爱好,就继续保持,还要定时定量运动,另外就是在小区里找朋友,一两个就可,能相互倾诉,舒缓情绪。


 面不是那个面,葱也不是那根葱 


栗色短发,九分裤,橘红色上衣,付秦收拾得干净利索。来杭州前,她在河南老家的退休生活轻松惬意。


直到2016年初,外孙女出生,付秦和老伴离开家,南下杭州。


到杭州后,付秦再也没跳过广场舞,“打扫卫生,做饭,照顾孩子,一天下来,累得骨头都要散架,哪还有劲跳舞。”


周末,女儿女婿会接手孩子,老两口能松口气。



初来乍到,不适感从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折射出来。大到环境气候,小到饭菜中的一棵葱。


一到夏天,付秦就尤其思念老家。“这里湿热湿热的,开空调吹得浑身疼,不开空调又闷得受不了。”付秦说起老家的气候,觉得那才是天堂。


饮食上,这里的小葱没味道,不如老家的大葱;面条都是碱面条,又粗又硬,不如老家的又细又软……一样的瓜果蔬菜,吃起来就是不对味。


刚来的第一年,她中途回家,再来时,行李箱里塞了大葱、馒头、香油,甚至芝麻酱,付秦想把老家的味道统统带来。



在杭州生活了快3年,付秦每次对女儿说到这里,都会说,“你们这里”,比如,“你们这里天气真热”、“你们这里怎么老是下雨”……


“就是觉得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女儿女婿和老两口相处融洽,但付秦一直觉得自己是客人:她把随身衣物都放在行李箱里,晾晒自己的衣服也极少去女儿卧室的大阳台,而是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外扯了一根晾衣绳。


只要女婿在家吃饭,她做饭前总是要先问女儿:“这个他(女婿)吃不吃?”


 离家出走,去火车站的公交车也找不到 


所有情绪总要有一个出口,去年年底,付秦“爆发”了,她在一天早上,离家出走。


导火索是件小事:付秦那几天眼睛做了个小手术,有些不舒服,当天早上她起床说前天晚上没睡好,眼睛又痛了。老伴和女儿一个忙着做早餐,一个洗漱,没听到她喊疼。



付秦的失落和孤独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当时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我要回老家。


她出门才发现,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坐车去火车站。平时的生活就是小区周边:买菜、遛娃。她几乎没有单独坐过公交车。这里对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隐约记得和平广场有一趟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她去了那里,准备去火车站。但最后,付秦还是被孩子劝了回来,女儿特意带她去熟悉了小区周边的公交线路,“其实家门口就有车去火车站。说实话,我妈不知道如何去车站这件事,比她离家出走更刺痛我。”


女儿曾和付秦商量,他们可以请个保姆,但付阿姨不同意,“请人可是一大笔钱。”


经历了离家出走风波后的付秦,最近几个月内,结识了小区里另外两位老漂,偶尔会拉拉家常,她也开始早起晨练、饭后散步。


她说,自己对这里大概不会有归属感,“但会多想想开心的事,慢慢调整自己。”



用不惯洗衣机

心比身体更累

“老漂”妈妈的一天



早上7点10分,目送着外孙女点点走进学校,黄阿姨转身往女儿家走去,这一路要走上三四十分钟。


“权当锻炼身体了。”清晨的凉风吹动有些花白的发丝,撩过她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她顺手一捋,笑着说外孙女没出生的时候,她有空就去跳广场舞,后来就没时间了,“那时候想,等点点上小学我就空了,结果又有了豆豆(外孙)。”



去年二宝出生,刚刚准备轻松一下的黄阿姨再次被“套牢”,每天的行程几乎要精确到分钟,耽搁不得。早上6点不到,起床、打扫卫生、准备早餐;6点50分,叫外孙女起床,催着她洗漱、吃饭;7点10分,送去学校。


“点点马上要参加市里的健身操比赛,每天得提早30分钟到学校集训,我也得早些起来。”为了让孩子早上多睡几分钟,女儿在学校对面买了一套小户型,给黄阿姨夫妻俩住。这样一来,就又多了一套房子的卫生要打扫,女儿说请钟点工,她哪里舍得。


早上7点50分,到女儿家,天气正好,楼下的小区花园里满是抱着孩子散步的邻居,黄阿姨跟熟悉的朋友打过招呼,匆匆上楼。“这会儿豆豆奶奶带着他在小区里遛弯,我正好打扫卫生、洗衣服。”


“洗衣机洗不干净,我还是喜欢手洗,夏天衣服薄,洗洗也很快的。”再快,也要洗上一个多小时。“习惯了,也不累。”她说。因为下午要去做白内障手术,所以要洗的衣服昨晚提前洗好了,她总算能坐下来歇一会儿。“要说累啊,心累。”黄阿姨看了一眼请假回来准备陪她去做手术的女儿,“喏,我们做这么多,他们还要嫌弃。”



“也不是嫌弃,就是生活习惯不一样,每次都是为一点点小事吵。”黄阿姨的女儿说,上次跟妈妈“闹翻”就是为了一盘隔夜菜,女儿要倒掉,妈妈舍不得,吵起来,气得黄阿姨打包行李回了湖州老家,说再也不回来。


如果不来杭州,黄阿姨和老伴的日子会过得很舒服,跟老同学、老战友聚聚,爬爬山、打打牌。“我还算好,在杭州还有老同学、亲戚,她爸真是除了家里人一个熟人都没有,每天买菜烧饭接外孙女放学,都成家庭煮夫了。”


嘴上说再也不来了,两个星期后,黄阿姨还是回来了。“生气还是生气的,但我们家点点太贴心了。”一说起外孙女,黄阿姨语气就变软了。虽然跟女儿吵翻了,但女婿隔三差五带着外孙女去探望老两口,每次去点点都要悄悄拿两个水果去给外公外婆吃,“有次还拿了她自己的两百块零花钱给我,说给外婆用。”

母女没有隔夜仇。“人不来,心里还是想着他们的,大的刚上小学,小的没满周岁,他们两夫妻工作都忙,就算请个阿姨,总不放心。”黄阿姨说,家里每个人都不能少,一个人有事,这条环环相扣的“工作链”就没法正常运作。



一般来说,上午是最忙的,下午能稍微休息下,到了晚上又是一波忙碌。


正说着,门外传来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在楼下遛弯的豆豆回来,黄阿姨人还没站起来,脸上已经笑开了:“我们豆豆来了,玩得开不开心啊!”早上10点多,豆豆睡了,差不多12点左右会醒。她匆匆换了鞋,带好材料,准备去医院。白内障手术虽然当天就能回家,但第二天还要复诊,家里一堆事都缺不了人,就像黄阿姨自己说的,连生病都不敢生,“这回要不是他奶奶在,我都没时间去动手术。”


黄阿姨在换鞋,她女儿悄悄叮嘱我:“钱江晚报上能替我说一句话吗?谢谢妈妈,爸爸妈妈都辛苦了!”



我的两个老漂妈妈

一个辛苦而孤独

一个焦虑而操劳


讲述人:杨桃,85后



“来,宝宝,给姥姥抱抱!”视频那端,远在千里之外的妈妈,向我刚满一岁的女儿梦梦伸出手。


“宝贝,摸摸姥爷的鼻子吧!”我爸赶紧凑上来,贴到摄像头前。而梦梦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盯着手机屏幕,突然扑到我婆婆的怀里大哭起来。婆婆赶紧搂住梦梦,一边安慰我爸妈:“没事,她只是看你们有点眼生了。”爸妈红了眼圈,视频通话被迅速切断。


我和老公都是新杭州人,彼此的老家都在千里之外的中西部城市。为了照顾梦梦,我的婆婆和妈妈,轮流来杭州当“老漂”。



都说婆媳关系是天底下最难处的关系,在带孩子上,我也面临一地鸡毛。


从让娃自主入睡还是走着晃着睡,到用不用枕头和学步车,坚持“科学育儿”的我,因为和老一辈育儿观念不合,屡屡争吵。有次,因为赌气,婆婆抱着梦梦对她说“你妈妈不要你了”,这句话引起一场大吵。婆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半天,而我趴在梦梦的小床前,默默流泪。


其实,我知道婆婆辛苦。公公去世,婆婆把全部的爱倾注给我们小家庭。她勤俭、爱干净,从早到晚闲不住,洗衣、做饭、打扫……连我摆放的装饰松果,她都要洗净晒干。每天早上,为了让我们多睡一会,婆婆五点多就起床了。我们上班后,有时梦梦闹腾起来,婆婆连饭都吃不上,只能热个馒头。梦梦生病时,她就抱着梦梦,靠在床头一整夜。每晚,睡次卧的她生怕吵到梦梦睡觉,连厕所都不敢上。


我也时常能感觉到她的孤独,有几次很晚了路过她房间,还能听见手机消息哒哒响起。来杭州后,她加入老家人在杭州的QQ群,她高兴地告诉我:“有个老乡,就住在我们隔壁小区!”她最大的乐趣,是每天下午遛娃时,能和小区其他带娃的老人聊上几句。


我妈妈时常担心我和婆婆起争执。她也想常住杭州,但无奈我爸身体不好。在杭州的日子里,妈妈两头操心。如果哪天打电话给我爸没接通,她就紧张得额头冒汗。原本身体健康的她,被诊断为高血压,心理测试也显示,她有轻到中度的焦虑症。


也只有回到老家,两位老漂妈妈,能回归她们原本的生活:婆婆爱社交,常常和一帮朋友去户外爬山徒步;我妈则可以去菜市场买她喜欢的水灵灵的蔬菜,再去江边捎几条刚钓上来的鱼。



这一年,妈妈飞了九趟,腰不好的婆婆,也被迫坐了好几趟高铁往返。


今年过年,爸爸也来杭州了。他们怕打扰我们,偷偷掏钱在对面的酒店公寓订了房,住着并不舒服,但妈妈笑呵呵地说:“你们在哪,家就在哪里啊!”


大年夜前,妈妈问我要了一个小小的福字,还拿了几枝绿萝回酒店。之后我抱着梦梦去看他们,妈妈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墙上贴着福字,绿萝插在瓶里,竟有几分家的样子。那一刻,不知为何,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子女身家上亿

老人却哭到天亮

杭州首个“老漂族”工作室的故事



,研究社会学,她创建了杭州首个为“老漂族”服务的“幸福家园工作室”。



“一开始也是因为身边的老漂族特别多,听到很多他们的故事。”方秀云的家在嘉南公寓,一个单元12户,其中家有“老漂”的就有七八户,“我先生跟我说起他一位老漂球友的故事,子女身家上亿,但他却常常失眠,甚至哭到天亮。我是研究老年社会组织的,我先生就说,为什么不去帮助这些老人呢?”


那是2012年,工作之余方秀云在“鲍大妈聊天室”当义工。“于是我想到把这个聊天室复制过来,给老漂们提供一个疏导负面情绪的渠道。”2013年开始做,一开始没有固定场地,就把老人们请到家里,喝喝茶聊聊天,交朋友,“参与的人也不多,主要是我们单元楼里的老人,后来知道的人多了,周边社区也有老人加入进来。”从最初四五个人,发展到现在五六十人。



如何帮助“老漂族”融入新的城市生活,建立有效的社会支持,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2016年6月,文新街道阳光社区提供了一间社区配套用房,给“老漂族”幸福家园工作室作为固定活动场所,方秀云请来了自己的同事、朋友,给老人们讲课,让他们学习剪纸、花艺、手工制作等手艺。“我们的工作就是帮助老人们重建朋友圈,创立学习圈,让他们在新环境里尽快建立新的社交圈。”方秀云说,聚会时间之所以定在每周三下午,也是因为上午他们忙着送孩子读书、买菜、搞卫生,根本忙不过来,只能下午抽一两个小时聚一聚,形式也很自由,感兴趣就来,不感兴趣就不来。对特别内向或心理压力特别大的老漂,他们还会请心理专家,提供“私聊”服务,方秀云自己就经常与老人们“私聊”。


幸福家园工作室的形式可以复制吗?“当然可以。”方秀云说,这个形式并不复杂,只要有社区愿意牵头做,她很乐意分享经验。她透露,已有别的街道社区来向她取过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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